相处时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李信禾崩紧的一张脸让原本就不热闹的操场更加荒凉。顾文仰着头，黑得纯粹的夜空不见任何星星，像一个漩涡牢牢地吸引着她。顾文在寻思，平行时空的那头，会不会也有一个女生坐在暗恋失败的男子旁，身心俱疲。
李信禾似乎不打算开口说话，飘向远方的视线找不到任何焦点。干燥的冷风吹得顾文那有些皲裂的脸颊直发疼，她乜了一眼李信禾，微微蹙起的眉头让她此时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师兄，你还打算在这里打坐多久？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宿舍洗洗睡了。”顾文伸了个懒腰，一刻也不想耽误地拍拍裤子从草地上起身。今天一直被领导批评闷了一肚子火的她早就想回宿舍找点乐子。
“顾文，你再陪我一会儿吧。”李信禾的语气竟然有几分哀求，“就三十分钟。”
大学时期就曾见过暴怒、尴尬等沉稳之外的李信禾，可这样颓废无助的他，顾文还是第一次见到，惊讶之余不由多了几分同情。
“你说的，就三十分钟。”顾文狠狠地剁了剁脚，龇着牙，试图用自身的正能量赶跑欲向她袭来的寒气。
“披上吧。”李信禾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将自己的黑色夹克递给顾文。
质感硬朗的夹克还留有余温，顾文犹豫了一下，接过手，披在自己的灰色大衣上。
晚上十点的校园，逗留的人并不多，就操场上三三两两的学生绕着跑道小跑。顾文抱着膝盖，看眼前每跑一步都伴随着厚重呼吸声的女生，心生感慨，这1600米的体育考试究竟折腾了多少不爱运动的女同学。回想起自己大二长跑后发晕的窒息感，她依旧心有余悸。
李信禾的右手夹着点燃的香烟，猩红的亮点环绕着一层层的烟圈。李信禾就这么看着它燃烧，一支又一支。有钱人失个恋也比普通人逼格高，假如，这里说假如，假如是顾文，她想她应该只会躲在宿舍的被窝里嚎啕大哭，然后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继续上班。
“我送你回去吧。”李信禾掐掉手中的香烟，帮忙拉起一旁双腿发麻的顾文。
一席高领黑毛衣的李信禾此刻看来多了几分清冷，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加苍白。两个人的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顾文从大衣口袋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暼了一眼李信禾，又神情复杂地将它塞回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有一点点。”
李信禾突然笑出声，望着顾文，眼睛亮得可以看见星星，“你说我这个周末该不该也去凑个热闹，送束花也行？”
“随便你。”
“你会参加吗？”
“不知道，看情况。”
“顾文，我要是能像你这么放得下，就不会在这里胡说八道了。”李信禾叹了口气，整张脸伏在双掌间摩擦。
“恕我直言，你放得下和放不下都没意义，毕竟李纯师姐和赵辉师兄这个周末就要结婚了。”
李信禾猛地抬头，狐疑问道，“赵辉结婚了，难道你就一点也不伤感吗？”
“我为什么要伤感？”顾文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喷嚏，“他过得好，我也替他开心。”
“赵辉要是知道你持这种态度，我想他应该后悔邀请你去参加婚礼，毕竟当初费尽心思讨好的女生，居然这么轻易地放下他。”
“我很欣赏古典管理理论的一个假设，每个人都是一个理性经济人，希望以尽可能少的付出，获得最大限度的收获，并为此可不择手段。赵辉追求我、放弃我都是经过一番考量，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有时候你真的理性得不像一个女人。”李信禾顿一下，“不过，越理性越容易受伤，什么事情都经过一番权衡，缺少冲动的蛮劲，也许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结果。”
“师兄，如果还想要有女朋友的话，就尽量不要讨论这种话题，很无趣的。”
李信禾无奈地抽嘴，暗恋失败这个梗顾文可以利用很久。应该没有人会相信，汉语言文学的李信禾会找不到女朋友，在周围的人眼中，他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书生，浑身散发着异性勿近的禁欲系气息。可没多少人知道，他曾发了疯似的追求同部门的李纯，却得到一句又一句的“不可能”。
“明天早点来上班，公司要开晨会。”
顾文敷衍应了句，“哦。”随后想记起什么，“师兄，你会在这个公司呆多久？”
“呆多久？”这倒有点为难住李信禾，“说不定。这份工作还谈不上喜欢，但接触到的人却不少，积累些人脉还是不错的，但要靠它生活，还是有些勉强。”
顾文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怎么，想跳槽了吗？”
“还不清楚，现在秋招已经差不多接近尾声，很难有好的岗位选择。”
李信禾拍了拍顾文的肩膀，重重地叹了一声，“我好像耽误了你的事业？要不我再帮你找一份？”
工作的事情顾文不想再多说，摆摆手拒绝道，“算了，我目前也还不清楚从事什么职业，有这份工作保底，将来的事再说吧。”
既然顾文不想要，李信禾也不勉强。两人肩并肩，漫步在熟悉的校道上。光秃秃的枝丫颇有些艺术的味道，李信禾指着不远处垒起几处土堆和围起的塑料板，好奇地问道，“学校最近是要动什么工程？到处都是民工房？”
“好像说要建一个图书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学校是该有一个像样的图书馆了。看看学校那个教室大小的地方，实在无法想象会是一所知名大学的图书馆。不过，最近动工，附近应该会有不少民工，你以后上下班可要小心点。”
“主任，你要是真的担心我的安全，你就不应该让我加班。”
今晚六点一到，顾文就背着她的单肩包准备离开。埋在键盘上的李信禾突然抬头，声音沙哑地喊住她，“顾文，你今晚加一下班吧，好多资料没整理，我待会儿请你吃饭。”
本不想留下来的顾文努努嘴刚想拒绝，不小心瞄到李信禾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打开的界面刚好是新闻部的聊天群，上面不断弹出来自其他的人的祝福，当然也包括她刚刚发送的那一条消息。失恋的人想找人倾诉，难得这么有同理心的顾文咬咬牙地应下来，没想到居然能和李信禾在学校的操场上相对无言两个小时。
“不加班并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我也可以开车送你到宿舍楼下。”
顾文呵呵一笑，“主任如果这么坚持，我也不会拒绝，但我是不会报销你的车油费。”她将夹克还给李信禾，“宿舍到了，你回去吧。”
李信禾和顾文的谈话方式就是这样，谈不上亲密，又不觉得尴尬，大概是人际交往中最适合的距离。李信禾看着赵辉发过来的邀请消息，想着李纯穿婚纱的模样，不由地骂了句“fuck”，真TM的窝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