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片非常茂密的树林,幽深而昏暗,潜伏着未知的危险。
有一位稚嫩的少年闯了进来。
他的眼睛散发着凶光,行动谨慎而轻快。
当一颗参天老树横在前路,他停下脚步。
这是棵非常古老非常巨大的老树,撑破天空像是天柱,它褶皱的树皮像核桃壳的纹路一样挤在一起。
少年一拳头砸过去,锤在老树身上发出沉闷的嗡鸣,就好像攻城的士兵抱着破城的木椎,狠狠撞击在城门中央。
树皮被砸得飞溅,呈扇形没入树林,然后一片一片的树木倒下,到处发出嘎吱的声音。
少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咧嘴大笑起来:“你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不敢出来吗?”
他显然是对树上的东西说的。
这课老树的顶端果然爬出来一条非常庞大的蛇,蛇探出来大半个脑袋,掀起一阵腥风。
它张开巨大的口,无声嘶鸣。
少年并不惧怕这只非常庞大的蛇,说道:“上一次我的骨头不够硬,拳脚不够狠,差点被你吃掉,这次我骨头够硬,拳脚够狠,所以来取你的心口血,顺便收了那朵电灼光华,开脉炼道。”
无论是心口血,还是电灼光华,对巨蛇而言都关乎身家性命,少年张口就要取走,这让它感到愤怒,于是它冲下来,像是铺天盖地的黑云。
少年迎上去,与蛇口相接,不过他在空中翻了身,像是叶子被风卷起,他的小腿劈在蛇的侧脑,如闪电般迅速。
小腿有一股很大的劲道,这股劲道穿透蛇脑,震得巨蛇又晕又疼,它立马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心中顿时一阵惶惶,巨大躯壳移动时慢了不少。
少年似是看出蛇的不安,心头一笑:老头说精怪怕死,真没骗我。
思绪片刻就了,少年凌空一转,小腿像鞭子一样狂抽,他身法姣姣,变化无常,腿法刚猛迅捷,显然不是胡踢乱打,应该出自一套不俗的腿脚功法。
巨蛇被他这般凌虐却全无办法对抗,数十腿下来,它的鳞片已经龟裂,七寸处渗出血。
“七寸已破,送你上路。”
少年大喝,本就灵动的身法骤然化出一阵残影,不等巨蛇反应,就已将手摸上七寸,他腰腹一鼓,手腕一转,并成剑指的右手就没入蛇体,再狠狠一扬,巨蛇七寸脊椎都被削做两截。
这式剑指威力不俗,出招时又凌厉简洁,显然经过寒暑修炼,才有这般效果。
脊椎断裂后,巨蛇硕大的躯壳软绵绵坠落在地上,发出轰隆的声音,少年瞥了眼蛇尸,就往老树更高处攀爬上去。
那上面有一朵花,娇艳欲滴,被蓝色云气环绕,云气里有电蛇翻滚,看起来极为玄妙。
这团玄妙的雷电云气就是电灼光华,是助人化道成脉的灵粹。
“有了你,我就能修仙了……”
他把束发的铁环取下来,幻化成巴掌大小的瓷瓶,把电灼光华的雷电气海收入其中。
娇艳的花失去了电灼光华,顷刻间萎靡,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天地,失去了花,这棵非常古老的树也很快枯朽。
地上巨蛇的血还未冷,少年从怀里取出另一枚瓷瓶,摘出巨蛇的心脏,狠狠一挤,一口温热的蛇血就流入瓶口。
这口精血就是心口血,修行者喜欢用来烹食,有增强血气的效果。
——
‘始祖鳄’起初是游离的修行者自发组成的荒野狩猎队,后来人数增多,慢慢壮大成一个有耕作、有集市的原始部落,现在约有三千多号人。
部落的建筑围城三个圈,从外到里分别是住宅区、集市区、任务区,每天日落,住宅区的人就去任务区提交任务,再领着酬劳到集市交换物品,最后回到住宅区休息。
少年顶着金色的阳光走在路上,他浑身萦绕着血气,那是巨蛇的心口血散发出来的味道。
这种蕴藏雄浑血气的心口血能够增强修行者的血气和力量,因此是人们最喜欢的货品,如果拿去贩卖给修行者,能换到相当可观的肉食。
人们贪婪地盯着少年,却都不敢去抢夺,普通人怎么敢抢修行者的东西呀,但把消息卖给修行者也许能换来一点肉食。
于是大家行动起来,把消息传递给相熟的修行者,修行者们果真大方把肉食赏赐下去。
少年不知道有很多修行者在找他,但知道了也不在乎,始祖鳄这种小部落的修行者多弱呀,哪里打得过凡体已臻极致的他。
他的家是一顶灰色帐篷,在‘始祖鳄’部落,这样的帐篷只有很贫困的人才会使用。
掀起帘布走进去,里面很昏暗,什么都看不到,等他摸出火石,点燃帐篷中央的篝火,这个小地方才亮起来。
果然是很小的空间,只有两米高,四米长,有两张破烂的草席放在角落,其中一张草席蜷缩着一个老人。
老人躺在床上睡觉,少年没有叫醒他,而是把铁罐拿出去接了半灌水,放在篝火上加热。
等水沸腾时,少年把装着心口血的瓷瓶拿出来,一股血气顿时弥漫开,他把心口血倒进沸水,立即冒起一股红色的烟,发出嗤嗤的声音,他又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破罐,从里面取出一块巴掌大的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心口血和这块肉一起烹煮,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香味。
草席上的老人闻到了,发出呻吟的声音,他坐起来,陶醉地大叫:“啊,好香!好香的蛇血,好香的熊心!”
少年见他起床,咧嘴笑起来:“就快好了,你再等等。”
老人嚷嚷着说:“不行呀,我忍不住了!先吃几个人吧!”
话音刚落,老人身上就迸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当帐篷里掀起一阵风,他就从草席上消失了。
帐篷外有人传来几声惨叫。
帐篷里少年眼底掠过不忍。
老人掀起帘布回来时,披着花白的头发,嘴角淌着血,眸子里几分癫狂。
他坐在草席上,浑身散发出一道淡淡的血气,形成一个血气的光罩。
少年看着老人,手里的木勺轻轻在铁罐里旋转,心口血和熊心肉烹食好了,散发的浓郁肉香让他也忍不住舔着嘴唇。
他把铁罐拿在手里递给老人,烧得发红的铁也没有在上面留下一个印子。
“快吃,趁着血气浓郁,趁着肉香未散。”
老人睁开眼睛,先前的癫狂不再有,变得非常平和,他接过铁罐,诧异地说:“你不吃吗?”
少年摇着头:“你全吃了吧,免得又去吃那些修行者,他们的血气不纯,你吞了反而对旧疾不好。”
原来他先前的不忍是对老人,并非对那些惨叫的人。
老人点点头说:“这病越来越控制不住了,真怕哪天把你也吃掉。”
说完,他从铁罐里抓起熊心肉,大口大口地吞咽,最后抱起铁罐把汤喝完,一滴也不剩下。
少年把铁罐拿出去洗干净,路上他看到好多尸体横陈,每一具尸体都变得干枯,是被吸干了血。
他毫不掩饰心里的厌恶,白了一眼就回帐篷了。
吃饱了的老人坐在草席上发呆,篝火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少年把束发的铁环取下来,对老人说:“我用你教的翻云腿,亟雷指杀死了巨蛇,现在骨头和肌肉像铁一样坚硬,力气能生撕虎豹,血气旺盛如潮水,已经达到凡体的极致。”
老人抬起头盯着少年,突然轻蔑地笑起来,他的手往地上一排,坐着的身体刹那间腾空飞起。
一时间,帐篷里云气喷涌,雷光闪动。
少年看不清老人的动作,只觉得眼前虚影道道,每一道都变化无穷,又觉得雷光刺目,每一记都把空气烧焦。
须臾,云气消散,雷光偃息,老人从当中走出来,他盯着少年,目光如炬。
“杀一只精怪算什么,翻云腿和亟雷指都是寻常武法,只有踏上仙路,才能赋予它云的无常,雷的霸道。”
少年叫起来:“那你教我修仙。”
老人没理他,又坐回草席上,他问:“有人修仙为长生,有人修仙为无敌,你呢,修仙为什么?”
少年一呆,这个问题他好像也不知道,于是自问:“为什么要修仙呀?”
老人说:“修仙路上多争斗,你不争斗就要被淘汰,淘汰就要死亡。就算你修到很高的程度,也不一定能成仙,因为我不知道是否有仙。”
说完,老人盯着少年,没有再张口。
少年垂着脑袋,他想:为什么要修仙呀?这时,他听到虫叫,越发觉得烦躁,想一脚踩死它们。
这个念头一起,他突然释然,内心豁然开朗,于是开口说:“老头,你觉得这些虫蚁怎么样?”
“一脚就踩死的东西,有什么好说。”
“对呀,一脚踩死的东西,毕生碌碌无为,不知道什么是美好。”少年说着,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不想做虫蚁,因为想追求好的物质与精神,仙是它们的代名词,所以我要修仙,其实我不是真的修仙,我是修……怎么越说越绕口呀,老头,你懂我的意思吧?”
老人不说话。
少年又说:“老头呀,我非常怕死,每次想到有一天再也看不到天空大地,体会不到世界变化,睡不到漂亮女人,吃不到美味的食物,我就害怕呀。可是没办法呀,我迟早会死,所以我就想早一点睡漂亮女人,吃美味的食物,尽情地看天空大地,体会万物变化,这片天残破了,只有修仙才有资格去拥有,这就是我要修仙的原因。”
老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家伙修仙既不是为长生,也不是为无敌,纯碎只是为享受。
听起来真是美好呀!
他躺在草席上,背对着少年说:“我懒得管你,先睡觉,明天帮你化道成脉。”
少年开心极了,满足地躺到另一张草席上,渐渐沉睡。
帐篷里篝火闪烁,渐渐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