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后,段传景迷迷糊糊念了一句“阿苗?”没听到应答,即时清醒起来,掀开帘子,有些愣怔有些迷惑地看着那一片空白。
“苗疆啊,那片自由的土地……”他不理解她的忧伤,就算那样深切地感受到,他也不理解她。
呐,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资格做朋友吧。
梦境里忽地涌来风雪,我眼前却见到满城飞絮。夹杂在一起,雪白雪白的,掩盖住了金碧辉煌的虚妄的宋宫。
六年后。
大理王城被浓雾缠绕着,一辆马车缓缓驰过街道,向着更远的地方驶去。
按现实时间来算,这大概是不到半年前,大理九王子段传景去远山神庙祭祀。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有个黑影一只若隐若现地跟着他们。当然我和白辞这样大摇大摆地坐在马车顶上的跟踪不算在其内的话。
快出城了。白辞一直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
见他依然神色凝重地微扬着脸看远方,我忍不住喊他:“喂,小辞?”
“嘘……”他轻轻提醒我了一声,伸出手,张开,手心化出一朵黑雾缠绕的莲花。
黑雾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融进他手心的莲花里。周围渐渐明朗了。
我一头雾水,也不知他要干什么。这样的法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喏。”他收回莲花,指着一座漂亮的飞檐上立着的黑影。
这就是除我们之外跟踪段传景的人吗?
我眯着眼睛争取将那人看得更清楚。她有修长的身姿,纤细笔直的腿,衣袂飘飘,立在高处,像一只孤傲的鹤。
车子越行越远,那人却不知为何不再跟上来。
我准备站起来:“我过去看看清楚。”
“别。”白辞拉住我,“不能过去。”
我不解,但只得相信他,便又安分坐好。
白辞将已经变得乌黑的莲花收回,依然皱着眉看那飞檐方向。我也再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于是我好奇地推了推一旁的白辞:“你刚刚那朵莲花是什么啊?为什么你不施法我就看不到那个人了?”
“啊,那些浓雾啊,是梦境里的障眼法。障眼法遍布整个梦境,但需要媒介。此时城内恰好有雾,它的媒介便是雾。有的时候可能是阳光,飞花,雪,雨,或者是一片叶子。”他淡然解释,“我只是暂时化去了一部分法术而已。”
我似懂非懂:“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我从没听到过这些东西。”
“我是猫啊。猫对梦境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力。”白辞笑了笑,样子十分可爱。
“……?”我一脸疑问。
“我的意思不是猫妖……至于为什么,我自己是不知道的。”白辞难得地热情且耐心地解释着。
“小辞啊,你今天很反常啊。反常的可爱。”我顿了顿,见白辞没有反驳,越发觉得奇怪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收回目光,又用极轻淡的声音说:“在阴阳家初见的时候,你叫我梦行者。你那时候懂的肯定比现在要多。”
我忽然陷入了沉默。他的语气让人捉摸不透。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总觉得他是个小孩子,真的当起小孩子却又觉得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呐,阴阳家的人,都藏得太深了。
他们无比地熟悉且熟练各种伪装,直到真正失去了自己。
见我陷入沉思,白辞也只是淡淡地笑笑,又不知看着什么地方发呆了。
“喂,阿恒。”在我无聊地快睡着的时候,白辞忽然叫了我一句。
“嗯?”
“障眼法消失了。”他露出了久违的带着邪气的笑容,白衣服长卷发,似个冷冰冰的精灵般地。
“你想要干什么?”
他转过头,清澈的眼睛隐去了光,却依然一闪一闪的:“当然是,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开我们的玩笑啊。”
他这副运筹帷幄,似乎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下的样子,总让我感到一种隔阂。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面前,我不敢再以姐姐自称了。
或许,是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