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藕端着果盘走上小楼后,立刻感受到了二人间棋逢对手的诡异气氛。
不动声色的瞄着相对而坐的母女俩,她忍不住在心底暗暗称奇。
纳兰夫人精明果断,性格淡漠,偏偏女儿柒月却懦弱胆怯,烂泥扶不上墙。以往母女见面,柒月总是拘谨畏惧,连话也不敢多说。可这次……
她又偷偷觑了少女一眼——身姿笔直,眼神明亮,举手投足间风度绝佳,与以往的小姐简直判若两人。
啧啧,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日特别多。
轻手轻脚的奉上果盘后,红藕屏息敛目立到纳兰叶身后,随时准备听候差遣。
而纳兰叶与柒月间的僵持,却仍在继续。
前世母亲早亡,柒月自小就被爹地呵宠在掌心,顺风顺水,脑海中从没有过“娘亲”的概念。况且,纳兰叶对待夏柒月实在有够淡漠,她对这样的娘亲也生不起什么亲近之心。
既然如此不负责任,当初为什么要生下她呢?
柒月这么想着,顺口就问了出来。
红藕原本只想听听主子的八卦,却没料到八卦的内容竟然如此劲爆,惊愣之下忘了呼吸,两颊生生憋得通红。
正在喝茶的纳兰叶手腕一抖,浅碧色茶水溅出,打湿了朱红的罗裙。
“你,你说什么?”不可思议的瞪圆眼睛,纳兰叶放下茶杯,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
“我说,既然这么不负责任,当初干嘛要生下我?”柒月微微扬眉:“你们那是什么表情——我问的不对吗?”
对,简直太对了。
红藕默默垂下眼帘,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有生之年,除了夏家那群自以为是的蠢货外,已经很久没人敢用这样强硬的语气和夫人说话了。
“你,在埋怨我?”快速调整了表情,纳兰叶单手托腮,姿态漫不经心:“当初啊,——大概是觉得有意思,所以就生了。”
有意思?
呵呵,真是好理由。
“我真为夏柒月感到悲哀。”
——
人走茶凉。
夕阳斜坠,最后的余晖撕裂星空。
纳兰叶漠然坐在小楼的桌前,久久无语。
将要说的话在腹中想了又想,红藕上前一步俯下身体,谨慎的措辞:“夫人,小姐她,并不是有意的……”
“你不用说了。”抬手打断她,纳兰叶淡淡起身,迎着晚霞负手而立。
“她说的没错,不是吗?”漠漠望着小楼下的银色湖泊,纳兰叶语声凉薄:“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又怎么可能尽到母亲的责任,去爱一个记忆中并不存在的孩子?”
“小姐虽然羞怯,但……”红藕顿了顿:“夫人,您不觉得现在的小姐很像您吗?”
“呵,无所谓,她不会原谅我了。”
下意识抚上胸口,纳兰叶居然感到心底泛起一阵微小的刺痛。
这就是血脉相连的羁绊吗?
“您和小姐说清楚,她一定不会怨恨的!”红藕语气急切:“您当年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她,现在更是只能靠秘术沉睡度日,您明明就是爱她的啊!”
“可能吧。”纳兰叶眯起双眸:“可惜,当年的事,我竟然全都不记得了……”
到底,她忘记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