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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江淼的圈套

端木苏之所以搬了块石头放在这个墙角里,并时不时地从这里翻墙头,是因为墙外有一大片荒地,非常好玩。

荒地里长满了开着各色花朵的野草,野草里隐藏着各种各样的小昆虫,偶尔还能见到长长的草蛇。每当端木苏感到烦闷时,他就会趁人不注意,从这里翻墙而出,独自一人在草地里玩耍,或采花摘果,或捕捉昆虫。那个引发了一场风波的马屁泡就是在这片草地里找到的。上个月,他还在这片草地里逮过一条草蛇呢,要不是被那个贪嘴的老张头用半威胁半央求的方法给骗走了,他早就把草蛇塞到刘汉的课桌里了。

一想起那条草蛇,端木苏又做起了白日梦,仿佛看到了刘汉被抽斗里的小蛇吓得失魂落魄、哇哇大叫的样子。他被自己的幻想逗得咯咯笑了起来,之后就站起身,很满意地拍了拍屁股,唿地跳上石头,双手向上扒住墙沿,准备翻墙而过。忽然,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便转身回望,却见王老师正远远地向他招手。他高声应了一声,跳下石头,向王老师跑去。

王老师对他说,他舅舅一家人要出国旅游,所以今天就不来接他了。端木苏脸一沉,立刻低下了头,心中暗想:“什么出国旅游啊,就是不想让我去他家过节呗。不去就不去,就你那个破家,当我愿意去似的!”他用鼻子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却被王老师抓住了胳膊。

“好孩子,”王老师蹲下身子,用满是怜爱的目光看着他,“你爸爸不能来接你吗?”

“应该不能吧,他很忙。”端木苏噘着嘴咕哝道。

“这样吧,”王老师真诚地说,“你去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不,我哪也不去,就呆在学校!”

端木苏撂下一句气话,转身就走。他如此对待王老师很不礼貌,但此刻的他,与所有被家长遗忘的孩子一样,心里正承受着无比难捱的煎熬,哪还顾得上礼貌不礼貌?不过,善解人意的王老师,对他的行为并不在意。她用怜悯的目光望着端木苏那孤寂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这孩子好可怜啊!”说罢,她眼圈一红,竟有一串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了下来。

当天下午,一大群学生家长早早地来到学校门口,每个人都想早点接孩子回家。这些心急的家长们都挤在校门前,隔着铁栏杆,探头探脑地向校园里张望,仿佛他们不是来接孩子的,而是来探监的。等学校终于放学了,那些率先发现自己孩子的家长,就跳着脚、挥舞着手臂,高喊:“宝啊,宝啊,妈妈在这里!”而那个被喊的孩子,必是先用炫耀的目光看看身边的同学,然后就像出笼的小鸟,飞一般地扑进妈妈的怀里。

端木苏独自一人坐在食堂门口的台阶上,目光幽幽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是羡慕嫉妒恨,五味杂陈。一汪晶莹的泪珠便悄然涌入他的眼眶,湿润了他的眼底。

不知何时,王老师来到他面前,笑着对他说:“这下可好了,有人来接你了!”

“谁?是我爸爸吗?”端木苏快速转动脑袋,四处寻找爸爸的身影。

“不是你爸爸,是江淼的爸爸。”王老师笑道,“江爸爸人很好,也很有爱心。节日里能有他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不去!我哪也不去!”

来人不是爸爸,这让端木苏非常失望。他恨恨地把身体扭向一边,故意不看王老师。王老师被他这小孩子脾气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后却用威胁的口吻对他说:如果他不跟江爸爸走,那就得留下来跟老张头作伴。又说:老张头不仅脾气古怪,还喜欢吃蛇肉、狗肉和老鼠肉,多恶心啊!说罢,为了增加效果,王老师还装出一副恶心要吐的样子,想以此吓唬端木苏。端木苏尽管也觉得恶心,却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很不屑地说:“他吃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中年男子,满面笑容地向端木苏走来。他来到端木苏身旁,蹲下身子,笑道:“你好啊,端木苏!”

“你……叔叔,你好!”端木苏诧异地看着这个一脸笑容的中年人,问,“你是谁?”

“我叫江逸飞,是江淼的爸爸,也是你爸爸的朋友。”中年人笑道,“你爸爸让我接──”

“爸爸!”端木苏不等人家把话讲完就急着问,“是我爸爸让你来接我的?那我爸爸呢?他为什么不来接我?”

“他很忙,所以让我来接你。”江逸飞歪着脑袋耸了一下肩膀,那神情仿佛在说,难道你不知道你爸爸很忙吗?

“他是不是还在圣光──”

端木苏一时着急,忘了爸爸的叮嘱,差点把秘密说出来。他急忙打住话头,并用手紧紧捂住嘴巴。江逸飞被他这副表情逗得咯咯地笑了。

自打江逸飞出现之后,他的脸上就一直带着笑容。可不知为什么,端木苏却觉得他的笑容有点假,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他的眼神也飘忽不定,眉头也总是微微皱着,给人一种“心不在焉”或“心绪不宁”的感觉。端木苏不太喜欢他,觉得他的眼神太灵活,太飘忽,不像王老师那种温暖而又笃定的眼神能给人以安全感。

端木苏用机警的目光把江逸飞打量了一遍,突然提出一个问题:“我爸爸叫什么名字?”

江逸飞有点猝不及防,他先“嗯?”了一声,又瞥了一眼身旁的王老师,然后才说:“你不相信我吗?你爸爸叫端木寒冰,对不对?”

端木苏见他在说话前看了一眼王老师,以为他是从王老师那里知道爸爸的名字的,又问:“我爸爸在哪里工作?”

“这个么……”江逸飞又瞥了一眼王老师,却卖起了关子,“我不能说,因为这是秘密!”

江逸飞说话时,眼神飞来飞去,给人一种轻浮油滑的感觉,却获得了端木苏的信任。端木苏早就认定爸爸是圣光骑士团的成员,而江逸飞说的“这是秘密”正好与他内心的想法相契合:既然爸爸是圣光骑士团的成员,他的工作单位当然就是保密的了。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站起身,伸出小手牵住了江逸飞的大手。

此时,江淼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冒了出来,欢天喜地地抱住江逸飞的胳膊,喊道:“谢谢爸爸!”接着,她又扭头对端木苏说,“太好了,你终于可以跟我们一起旅游了!”

端木苏猛然醒悟,这是江淼的圈套,他上当了!他奋力甩开江逸飞的手,一边后退,一边瞪着江逸飞,吼道:“骗人!你根本不是我爸爸的朋友!你是江淼的爸爸,你跟江淼一起骗我!”喊罢,转身就跑。

江逸飞急忙追了上去,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端木苏,端木苏,你听我跟你说,听我跟你说么。”

“不听!不听!”端木苏奋力推开江逸飞,又愤怒地瞪着王老师,吼道,“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端木苏一时激愤,竟然把一腔子怒火撒在了和蔼可亲的王老师身上。他这样对待王老师,是很不公平的,却也怨不得他。试想,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亲眼目睹同学们都被家长心肝宝贝地叫着、亲着、搂着,然后一个一个地被接回家,而他自己却孑然一身,形影相吊,没人接,没人抱,没人亲吻;能够陪伴他的,也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小跳蛛而已。这叫他如何不伤心,又如何不痛苦呢?别忘了,他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啊!

对于端木苏的无端指责,一向善良的王老师并没有在意。她知道,此刻的端木苏,正被失落、嫉妒、酸楚等情绪折磨着,他刚才的那番话只是用来宣泄情绪的,是有口无心的。于是,她蹲下身子,想对端木苏说几句安慰的话。江逸飞却把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还飞快地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

“端木苏,你听我说,”江逸飞非常认真地说,“我没有骗你。没错,我的确是江淼的爸爸,但这并不妨碍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呀。再说了,我不是一开始就承认我是江淼的爸爸了么?”

江逸飞的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无可辩驳──谁说江淼的爸爸就不能是端木寒冰的朋友了?可是,端木苏对这个眼神飘忽的江逸飞依然有所怀疑,一时决定不了要不要跟他走。一时间,端木苏的内心充满了焦虑,他又下意识地把右手放进裤袋里,一边摩挲着墙皮灰,一边愣愣地看着江逸飞,目光中充满了似信非信的犹豫。

王老师见状,知道他的心有所动摇,便趁机劝了他几句。等他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她又把他搂在怀里,默不作声地拽出他的右手,拍掉他手指上的尘土,再翻出他的口袋布,抖掉里面的墙皮灰,然后又轻轻地抚摸他的脑袋。端木苏好像完全没有察觉王老师的所作所为,一动不动地任由她纠正自己的“不良习惯”。

说也奇怪,经过王老师的一番爱抚,端木苏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开始认真考虑王老师和江逸飞的提议:虽然江逸飞和江淼有点讨厌,但总比那个贪嘴的老张头要好多了;要不,还是跟他们走吧?

经过一番不太艰难的思考,端木苏终于做出了决定。他用力分开众人,向校门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叮嘱他的小八眼:“八眼啊八眼,你得跟我去别人家住几天了。我可警告你,你得给我藏好了,小心被人家当害虫给拍死!”

王老师见端木苏嘟嘟囔囔地往前走,“哎哎”叫了两声,想问他要去哪里。江逸飞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示意她不必问了,然后就领着江淼追了过去。王老师便立在原地,看着三个人一起走出了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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