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曾祖父再次离开家后,整个屋子回复到了以往的日子。普洱茶藏在柜子里,没有客人到访,柜子也就没有打开过,曾祖母指间上的水雾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那个神秘的玉盒一直藏在地板里,曾祖母不曾问过,我爷爷也一直没有打开过,许久时日,关于那个玉盒的事情,像是淡忘在岁月的流逝中,没有人提起。
我爷爷后来跑去城南一处食堂,到厨房做帮工,每天三顿饭包吃,而且经常带些好吃的回去给曾祖母吃。食堂的伙食并不算太好,但是至少吃的够饱,食物的味道也不差。
在厨房帮工的这段时日,我爷爷认识了他一生中的挚爱,也就是我的奶奶。我奶奶当时也是在厨房工作,而且手脚勤快。当初我爷爷刚进去的时候,可谓是笨手笨脚,每天我奶奶都要帮我爷爷搭一把手。
久而久之,两人的日益生情,最后在厨房的伙计见证下,两人走到了一起。因为两家都没有啥钱,所以婚礼很简单,但是我爷爷和我奶奶却很满足。那场婚礼曾祖父并没回来,曾祖母只好随便找个借口,对奶奶的家人解释一下。
其实自从曾祖父再次离家之后,基本上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回来过。
婚后一年,我姑姑出生了,又过了两年,我爸也出生了,取名申国安。
我爸出生的时候,传闻天色大变,天空有赤霞出现,又有惊雷响彻。当时吓的街坊邻居都害怕,以为我奶奶生出的儿子不详,私下都在议论。不过当时正值革命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破四旧,一切封建迷信都要被打倒。所以我爷爷嚷嚷着要去找红卫兵评评理,顿时没人再敢风言风语的乱说了。
我奶奶想偷偷的找算命先生,算一下我爸的命,不过红卫兵所到之处,没有任何算命先生敢露头,那段时间风水和算命,算是死绝了。我爷爷原本不相信这些东西,可是突然想到家里地板下埋藏着的玉盒,内心有点不安,便挖了一颗桃树栽种在自家门前。并给我爸改命,申平安。
不过我爷爷和我奶奶自从那次后,便再也没有生第三个孩子了,不知是我爷爷和我奶奶不想再生,还是因为什么生不出来了。我小时候也问过我爷爷,为何我家只有我爸和我姑,我爷爷每次都是模棱两可的回答,一次也没有正面回答过。
时间就在我爸和我姑成长中度过,直到七年后,曾祖父终于回来了,然而这次他是被人送回来的,因为他只带回来一只胳膊回来。
曾祖母看到曾祖父断着一只手回来,顿时哭了,手都不知道怎么放在曾祖父身上。我爷爷愤怒的看着曾祖父断掉的右臂,大吼是谁干的,随后看向送他回来的那些人,质问他们是不是他们做的。
曾祖父虚弱的摆摆手,拉住我爷爷告诉他,这些人是朋友。随后得知我爷爷结婚生子,很高兴的表示要看看自己的孙女和孙子。送曾祖父回来的那些人,面色愁苦的看着曾祖父,眼中有些不舍。
曾祖父对着他们默默的摇摇头,随后招呼我爷爷靠近他的嘴唇,轻声说道:“你去把那个玉盒拿出来,交给他们。”
我爷爷一听,以为是那群人故意由此要挟曾祖父,当即想要找那群人质问,曾祖父一眼就看出来我爷爷想法,迅速伸出左手一把拉住我爷爷,说道:“他们是我的朋友,这是我自己的主意,只有交给他们才能很好的保护那个玉盒,我不想让你再背负那个东西。”
我爷爷回头看了曾祖父一眼,有些气恼的呼了一口气,随后甩开曾祖父的手,走进屋内将玉盒拿出。那些人对爷爷点点头,将玉盒拿走便离开了我爷爷家,全场一句话也没说。
我爸那时候已经七岁左右了,对于这个从未见面的爷爷有些认生,躲在我奶奶的身后,只露出一个头偷偷看着曾祖父。
奶奶让我姑和我爸赶忙前去认人,自己也匆忙的过去见礼,曾祖父笑的十分开心。好像断掉一只手臂,他根本没有在意过。
曾祖父重重的坐在屋里的椅子上,看着我爸和我姑一直在笑,他原本想要抱起他们,可惜扫了一眼自己断掉的右臂,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突然说道:“我还有几个月时间可以活……”
平静的语气伴随着喝下的那一口茶,整个屋子仿佛沉溺在那句话的气息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砰”一声脆响,曾祖母手中的茶壶掉落在地上,曾祖父看了一眼曾祖母,眼神露出一丝痛苦,但是很好的掩饰掉了。
“你在说什么!”我爷爷嘶吼道。愤怒和不可置信交杂在一起,他忽然觉得曾祖父在说一个非常可笑的笑话。
曾祖父喝了一口茶,眼睛盯着门外,但是瞳孔仿佛没有焦距,整个人在说完那句话后失去了灵魂,颓废了许多。
我爷爷走到曾祖父面前,眼睛血丝密布,大声质问:“你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完看了曾祖母一眼,曾祖母也死死的看着曾祖父,似乎也在等他的回答。
“这个说来话长,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无法改变。”曾祖父沉默片刻后开口,语气中终于产生了一丝颤抖,他不敢看曾祖母的眼神。
“生病、中毒还是因为断掉的手引起的后遗症?”我爷爷看了一眼曾祖父断掉的手臂问道。
曾祖父突然抬起头直视我爷爷,轻声说道:“还记得十年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件事吧?”
我爷爷猛地一惊,难道是玉盒里那只手掌的缘故吗?
“你是说……你的情况和那个……”
曾祖父摇摇头看着我爷爷,打断他的话:“不是和那个有关,但是我想说的是我遇到了特殊情况,你无法理解的特殊情况。”
我爷爷忍不住怒道:“你这么多年在外面,到底干些什么,难道那个手……”
“住口!”曾祖父大声的呵斥,随后缓缓呼出一口气,对着我爷爷无声的摆出嘴型“不能说”。
我爷爷咽了一口唾沫,终是没有说出,轻轻的探下身子靠近曾祖父的耳边,喃喃道:“你要给我个解释。”说完,我爷爷带着手足无措的奶奶走出了屋子。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对吧!”曾祖父缓缓起身,走向曾祖母。
“你会告诉我吗”曾祖母问道。
曾祖父垂下眼帘,摇头道:“这些事对你来说,或者对这个家来说都不是好事,我不想再让任何人负担起这些东西了。”
“这些年,你天天在外面,我只问过你一次,但是你没回答。现在十几年下来了,你刚回来就说自己快死了,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这个家吗!”
曾祖父迈上前一步,左手一把搂住曾祖母,老泪纵横的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俩,但是我不能说。这些秘密由我而起,我必须将它带进坟墓,不能让我的后代再背负上这些东西。”
曾祖父这句话,曾祖母并没有听懂,但是她明白了曾祖父到底抱着多大的决心,所以她终是没有再问任何话,只是回抱起自己的丈夫。
曾祖父在那天回来之后,晚上和我爷爷彻夜交谈一番,没人知道说了什么,只是我爷爷不甘心的从屋内走了出来,但是并没有提起任何事情。
而那天之后,曾祖父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一开始并不明显,一个月过去后,所有人都能看出,曾祖父走路开始蹒跚。
在众人的一致要求下,曾祖父去了县城里一家医院检查了下身体,然而结果并没有任何病况,医生查不出曾祖父身体为何虚弱。曾祖母和我爷爷不死心,又带他去了趟著名的老中医那,可惜老中医诊断半天后,也是摇摇头,只是象征性的开了一副增强体质的药方。
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祖父身体虚弱的越来越明显,身体也瘦了很多,很多时候走上几步就会很累。曾祖母看着曾祖父身体日益消瘦,私下偷偷抹眼泪。可是无论吃什么,都改变不了他身体的现状。
三个月后,曾祖父彻底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最为可怕的变化是他的模样。短短的三个月如同经历了二十年,头发花白,身体上的肌肉萎缩,脸部皱纹如同刀刻般明显,牙齿轻轻一碰便能拔下。这时候的他只能喝点稀的东西,固体食物对于他来说无疑就是铁块。
曾祖母每天都会变点花样熬稀粥,有时候会是甜的,有时候会是咸的,这样曾祖父不至于吃的腻烦。那个时期奶奶每天负责家里正常的饮食,我父亲和姑姑对于曾祖父从一开始的陌生,到后期不时的跑到曾祖父床上,听他说故事。
我父亲也在那个时候,被曾祖父博学多识征服了,一天到晚不停的嚷着要听曾祖父说他海外留学的故事。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父亲就被深深的扎下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思想,这种思想到后期在他自己身上没成功,便开始拿我做实验,使我的童年每天在学习的苦海中死死挣扎。
曾祖父去世那天是第四个月初,去世的时候很安详,如同一个正在熟睡的老人,嘴角上还带着一丝微笑。曾祖母三天三夜没有闭上眼睛,静静的看着曾祖父的遗体。我爷爷曾想通知曾祖父的家那边的人,可惜没有寻到。
在他儿时,见过曾祖父的父亲和母亲,也就是他的爷爷和奶奶,可惜因为曾祖父与家里产生分歧,带着他们离家而去,从此再也没有见过曾祖父家那边任何一人。
在曾祖父去世后两年,曾祖母因为思念过重,最后抑郁成病不幸去世。曾祖母的一生十分简单,她为了这个家没有外出看过这个世界,没有穿过花哨的衣服。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她的丈夫和她的后代,不曾抱怨过一句,这样的女子也许在世人看来是平庸、愚蠢的。但是她无疑是最被人所尊敬的,没有人有资格去反驳她的所作所为,因为没有什么人能够做到她这样子。
在曾祖母去世一年后,我爷爷便带着一家人搬离了一直生活的屋子,搬离了他成长的地方,而那个玉盒自从被那群人拿走后,再也没有还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