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祭司到来之前，殿内寂静一片，连青露都不再开口同青玉嬉闹了。
侍酒的侍女早早便退下了。
缥碧纤手抚摸着案桌边角，一边看着坐在身旁的九灵。她实在不明白对方究竟如何能做到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她知道九灵原本就来自上月教，尤其是在雪释祭司看到九灵的那张脸后。但看上月教教主的姿态，明显就是尚且不知九灵便是当初被送往水云宫的那个少女。上月教的祭司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似乎还凌驾于教主之上，就连今天这种局面，教主竟然还不能自行做主。
她听九灵提起过，从她有记忆的时候开始，这代祭司便已经存在了。甚至九灵本人和现在的上月教教主，以及左右护法，皆是由这代祭司抚育长大的。而这代祭司仿佛这十多年来一直保持着不老之姿，面容未见丝毫衰败之相。是否每一代祭司都是如此？她不知道，至少现在没有人知道。虽然上月教教中典籍里会记载每一代教主与祭司的继任时间与年代，但也仅仅是到两百年前。因为近两百年的记录册在某一天被大火焚尽，所以这个雪释祭司的师从与继任祭司年代便再无从知晓，而他的到来，却使得整个上月教出现了巨大变革——在他任职期间，撤除了历代教中三大长老的存在，增加了祭司与两个护法的权利。历代祭司只涉权于祭祀、法典及术法方面，教中教众与刑法一直是由教中三大长老直接掌管。这种权利之柄，缥碧知晓里面究竟有多大诱惑。而现在，可以说所有的大权都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包括原本应该是整个上月教象征的教主，权利也几乎被架空。
正想着这祭司究竟是何人时，一席白衣的上月教祭司自门外而入。
“雪释，你来了。”玉座上的珈月起身，走了下来。
当上月教教主直呼祭司大名时，缥碧感觉到一旁的九灵起身的动作僵直了一瞬。缥碧有些奇怪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三人，究竟是何隐情，竟然让九灵如此大惊。
“师父，”青玉与青露见祭司进殿，上前行礼，即使是青露，此时也收起了往日玩世不恭的模样。
“想必这两位就是昭月宫主派遣来的护法吧！”祭司直接将视线投向她们两个外客。
九灵没有出声，缥碧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正是。我宫宫主的亲笔手书，贵教主已经看过了。”言下之意便是应该给出回应了。
珈月从侍女手中接过手书，递给雪释，“水云宫欲与上月教重修旧好。”
雪释自然是知晓她们两人来的目的，但还是接过了手书，看了一遍，声音似温和：“贵使或许不知，教中圣女的选拔历来都是先经过教中灵女的占卜之后，方才决定的。”
缥碧并不知晓还有这样一节，但感觉到手臂被九灵轻撞了一下，明白对方是像尽快得到结果，也就不再在这方面多纠结，，“那自然是遵从贵教例程。”
“那有劳两位贵使暂且住下，占卜之事明日进行，如何？”
“自然。”
雪释转过头，冲青玉青露道：“你们两人便带两位护法前去休息。”
“是，师父。”两个人走到缥碧与九灵侧方，“两位护法，这边请。”
“有劳珈月教主与祭司。”缥碧与九灵欠身告退。
待两位外客走后，上月教教主与祭司便来到轩华阁。
轩华阁是历代灵女居住的地方，亦是教典藏书之处。灵女只有两个职责——侍奉祭司与占卜吉凶。同祭司不同，灵女是不允许离开轩华殿的。灵女终身侍奉月神，守候在离教主与祭司最近的地方。
这一代的灵女已经是个近七十岁高龄的老妪了。她十四岁便成了灵女，是现今整个上月教最年老的老人了。
这已经不是珈月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老的灵女占卜了。
只见她熟稔地取出数十根蓍草，将一根单独取出来，放于盘上，再将其他的蓍草分成左右两份，左为“天”右为“地”。老灵女从右边蓍草中取出一根，夹于左手小指与无名指之间，此为“人”。如此便形成天、地、人“三才”的格局。
珈月对占卜术并无兴趣，但只能看着灵女不停地演算着。
直到老灵女停下手中的演算。
“如何？”珈月问道。
“此人年庚。”老妪开口道。
雪释看了珈月一眼，从袖中取出一张红纸，递给老灵女。
珈月没有看清上面写着什么。只见老灵女接过字条，看了看雪释，随后将字条卷起置于烛火之上，让它渐渐化为灰烬，然后闭上了眼。
“月破之爻，逢生不起，逢伤更伤。”老灵女停顿了一下，睁开双眼，看向上月教教主，“归离，主‘凶煞’。”
“此意是，”珈月看着盘中的蓍草，“大凶？”
“若此人长久留于南疆，必会给教中带来血光之灾。”老妪陡然拔高了声音，变得尖锐难听，“大劫即将到来，灵绝山将会被血色覆盖。归邪，是归邪，是归邪......”
“罗琦，”雪释打断了老灵女惊惧的呼叫。
老灵女抖动着枯萎的双唇，一下跪到地上，几乎是用爬一样的姿势扑到雪释脚边，那双如同鸡爪般瘦骨嶙峋的手颤微微地捧起祭司的衣摆，“祭司......大人......”
珈月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只看见那老妪的枯唇一张一合，她没听清她嘴中在念叨着什么，她觉得她是太老了，有些神志不清了。雪释也是疯了，才会允许这老妪触碰他的衣角。
“雪释。”珈月瞥了老灵女一眼，提醒了雪释一声，但是她这才发现雪释竟在出神，并没有注意到老妪怪异的行为。
按这老妪的年岁来算，她应该经历了至少两代祭司了。她应该是雪释的师父在世时就已经灵女了。或许，雪释想到了以前的事情罢。
珈月没有再打断他，只是静静地站立在一旁。
雪释多大了？他的曾经又是怎么样的？
这一切她都不曾参与，但幸好她还年轻，至少可以陪同他一起老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