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柔和的银光照耀着大地万物。万籁俱寂之时,崖顶一道红光一闪而过。
烛日此刻放出绯红的剑光。红衣女子轻易来到巨石旁,纤细的手指抚摸过石上的两排字。她神色有些微凝,一抹茫然攀上她的双眸,在瞬息后又恢复如常。
她跃上巨石顶上,一把握住烛日的剑柄,嘴里默念着什么。
“起,”她低吼一声,烛日剑应声而起。剑身不断发出争鸣声。
女子打量着剑身。剑身上雕刻有许多繁杂的纹路,好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一直延至剑尖。她收回视线,执剑,跃下山崖。猎猎的红衣消失在幽暗处。长发飞扬处,有一道金属亮泽反射出来,在月下反射出渗人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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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面若桃花的笑靥近在眼前。
“葬心,来抓我呀,来抓我呀!”女子翩跹的裙裾随着轻盈的脚步飘飞,宛如一只蝶。
当他伸出手时,却发现女子唇角有血溢出。他惊恐地想上前查看,却发现有什么阻碍着。他低头一看,是自己手中的那把灵魄剑,而剑身,竟插在女子腹部。
“雪护法因犯叛教之罪,由风护法执行。”
他听到有人如此说。
“不,”他听见自己发出的绝望之声,僵硬地挪动了身体。血色弥漫了他的双眼。
女子动了动枯萎的双唇,他却什么也听不见。
后来,女子的容颜渐渐变得透明,消失在雾气中。
“紫岚,”男子痉挛地伸着双手,似乎想抓住什么,猛然从床上跃起。
原来,是场梦。
他伸手抚着额头,紧蹙着眉。他并不用从回忆深处才能将女子的容颜打捞出来,而是她已经刻在他的骨头中,遗忘是需要经过如同拆身裂骨的痛的。此刻外间月光正明,他起身,推开窗子,跃窗出去。
盈盈的月光洒在他身上,现在还是夏日,他却感觉异常寒冷。他曾想过,就算身处泥泞,有一些时候对未来也会是有憧憬的。碧纱待月春调瑟那种生活其实才是他一直想要的,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以后是否可以成为宫主。那日之后,他便知晓,以后,大漠江湖,千里红尘,万丈弱水,再也寻不回那个曾为他红袖添香的人。或许每一个人都会经历一次蜕变,才能再次飞翔。然而,连双翼都被折断,又如何期盼蝴蝶还能见到彼岸的沧海。
他颓然的蹲下身,双手紧抱着头,身体不断地颤抖。
作为水云宫云护法,此刻竟不知有一人正站在离他二十来丈的桥边。冷寒的双眸中掠过一丝叹息。纯白的衣襟在夜风中犹如绽放的莲花。
碧衣女子伫立在窗前,看着窗外展翅而过的鸟儿,眼中又有了微弱的笑意。那是如何的自由啊!如同当初大漠中的自己一般。她是大漠中普通人家的女儿,却因父母不屈从于大漠中马贼的淫威而失去原本的家。阿爹被拖拽后那一地的血痕,阿娘被欺辱时发出的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最后只剩下了马贼的淫笑声和一地死寂。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时的她还那么小,小到怎么哭都忘了。不,她没哭,她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那群杀害她爹娘的人,年幼的她至此便有颗复仇的种子在心底滋长。那种失去的痛,她发誓再也不要再尝到。
原本她也是逃脱不了那样的命运的。
直到那个女子的到来。
那日,那个骑马而来的白衣女子如同大漠中雅娜女仙。白色的裙裾一尘不染,如同大漠冬日里飘零的雪花。
“我借你复仇的力量,可愿永远跟随我?”大漠女仙般的女子开口便是如此血腥的话。她没有拒绝。
白衣女子在挥剑斩下马贼头领的头颅后,对她说:“我想,你应该更愿意自己来动手。这些人便留给你日后再处理。”
那便是水云宫宫主——昭月,一个带着血雨腥风的名字。
“从此以后,你便是我日后的‘火护法’,叫作缥碧。”没有商量,只是命令。
直至五年后,她只手一人灭了沙漠全部马贼。
那是多久以前的记忆了?为了复仇,她祭献了她的一生。当年的那一幕还时时出现在眼前,撕心裂肺的痛始终让她不能平静的呼吸。她只愿守护她想要守护的,水云宫,昭月宫主,还有,那把剑的主人。
此刻,她从回忆中抽出思绪,将视线投向正静躺在床上的人。
昨晚,他竟独自昏睡在桥边。当时的他,如同一个安静的孩子,与常日的他不同。他不断地呼唤另一个名字,“紫岚,紫岚”,一遍一遍,如同一把利剑直刺她的心底。她毫不忧郁的点了他的睡穴,将他送回客栈房间。
他马上就要醒来了吧!碧衣女子苦涩的扯了一下嘴角。
“缥碧,为什么当初不走?为什么?”床上的男子突然发声,惊得她眼眶的泪水应声而落。他还关心她,他还在,关心她。
碧衣女子皱紧了眉头,嘴角却勾起一个欣然的弧度。为何?若当初自己离开了,便不会受到他的厌恶了吧!可若是她走了,那她的信念便会化为泡沫。怎可让自己再痛一次?只要自己一伸手便可以守住的东西,怎么能放弃?即使憎恨又如何?即使恶名又如何?即使唾骂又如何?都抵不过她心底对某些东西的一丝执念。是的,那是她的执念。
在他睁开眼的瞬间,碧衣女子展袖跃出窗,迅速的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他起身,看了一眼四周,眉头骤然蹙起。他警觉地跃起,周围并没有任何异样。只是窗子是开着的。他轻嗅了一下四周的空气,蹙起的眉展开,也收敛了眼中的凌厉,推开门,下了楼。
“听说了吗?前几日夜里烛日被人盗了。”
“可不是吗?竟连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听到这骤发的突变,冷葬心怔了一会儿,握紧了手中的剑。
“兄台何必如此在意,一把剑而已。”从南角边传来一男子的声音,冷淡微冽。
是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正端着酒杯,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
客栈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两位男子身上。烛日被盗,本就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如今竟有人用如此轻佻的语气说了出来。
冷葬心走过去,将剑放于桌上,径自坐下。
其后两人皆未再开口。
客栈大堂里也开始沉静下来。一白一玄,两男子的面容均是中原少见的英挺俊秀,只是又有所不同,不同于白衣男子的风流姿态,那玄衣男子更多了一分妖异之色。但奇怪的是,自始至终,白衣男子都没看对方一眼。
白衣男子将酒钱放于桌上,站起身来。
冷葬心亦起身。
白衣男子终于看向他,眼中露出几分笑意。“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