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上月教教主便派人前来请缥碧和九灵去皓月宫。
缥碧以九灵还需要休养为由，便独自一人前往皓月宫。
一路上她都在留意周围的人和物，她发现现在她走的路周围的情景与她之前走过的不一样。路仿佛还是原来的路，只是有些地方她完全没见过。若不是她对自己的记忆有着极大的自信，她恐怕就会误以为自己走的是另一条路了。这也难怪她一直也找不到前往皓月宫的路，以至于连日来她被迫困在自己的房间里。
当缥碧再一次站在皓月殿的大门前，她停下了脚步。在她前方引路的侍女也停下了脚步，侧身退站到一旁。
缥碧抬头看了一眼那块高悬的匾额。上面的三个字她不认识，应该是南疆独有的一种文字。
“这上面是写着‘皓月宫’吗？”缥碧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侍女闻声，也抬头看向那块匾，“是的，”说完仿佛突然想到什么，立刻低下头，“尊使还是先进去吧，教主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缥碧看了那侍女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也不再多言，径直进了大殿。
大殿里依旧没有太多光线，能见之处都是由四周的月光石和烛火照亮的。大殿两侧垂挂着八角玲珑宝灯，烛火静静地散着热与光。大殿内此刻只有两个人——教主与青玉护法。
缥碧微蹙了下眉，在转眼间便换上了一张微笑的脸。
珈月见对方面上没有丝毫不满，心中不免有些惊讶。她自玉座上走了下来，“这几日教中事物繁忙，未得空亲自招待两位贵使。实在是本教主照顾不周。”
“教主言重了。既然贵教中事务众多，想必选立圣女之事也不急于一时。我与九灵也打扰贵教多日了，今日前来便是准备向教主与祭司辞行的。”缥碧浅笑道。
“两位护法同时外出，贵宫中事务也一定因此耽搁了。本教主本也不便多留。只是，祭司外出尚未归，况且那位护法的伤，本教主听青玉说，还未痊愈。这南疆离祁玉山路途千余里，一路奔波恐对伤无益。”
缥碧道：“九灵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嗜睡。至于祭司方面......”缥碧眼中的笑意更甚，“我们作为外客，懂得为客之道。祭司既然有事在外，我们自然不会强人之难。更何况，贵教，自然是以教主为尊。”
珈月闻言，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瞬时绽放的花，娇艳又明媚。“护法说得对，上月教自然是本教主做主。”
缥碧松了一口气，她看得出来，珈月现在的确是很开心。她也终于在这个年轻的教主身上看到了属于少女应该有的样子。
珈月对站在一旁的青玉道：“你代我好好招待她们二人。她们什么时候走，你提前安排，不用再知会我。”然后走到缥碧身边，“教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护法有事同青玉说就好。”
“有劳教主与青玉使。”
珈月微微点头，在缥碧与青玉的目送中悠然移步出去了。
待珈月走后，缥碧才彻底放下心来。只是这一会的功夫，她竟有些脱力。不过好在她经得住，也不至于在明面上失了颜面。
青玉在一旁站着，双目还看向门外，“自教主的姐姐死后，教主便性情大变了。”
缥碧有些惊讶，不仅是对青玉话中的内容，也是对他竟然开口同她说这些隐秘之事。
上一代上月教教主死于幼年。据南疆的人说，上一代教主虽年幼，但天生灵力远胜于常人。只是可惜上天不佑。
在南疆每隔三年，就会在密林入口处的月神殿举行一次祭月仪式。而也是在这一天，南疆的各个寨落会将提前挑选好的童男童女送至供奉月神的庙宇内。祭司或者护法会从这些幼童中挑出灵力出众的孩子带回上月教。上月教历代的教主、祭司、圣女与护法等便是从这些孩子中挑选继承的。而最终没有留在上月教的人便会被送下山，成为月神殿里侍奉月神的掌灯者。而这些人是不允许入世成婚的，但上月教并非泯灭人性，若有人需还世入俗，只需求得祭司的蜉蝣丸，忘却所有有关上月教的事后，便可以自行与人成婚。只是，这里很少有人会放弃自己的信仰。
而上月教上一代的教主与这一代教主是同胞姐妹，同时被祭司选中带回教中。姐姐被立为教主时，妹妹也被立为了圣女。只是没过几年，姐姐便死了。
缥碧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当初被送到水云宫的那个圣女，是谁？”
她当然知道那个圣女是谁，只是她原以为紫岚就是当初那对姐妹中的妹妹。上月教虽远在南疆，但每一代教主继任都会举行盛大的仪式，所以水云宫对于上月教历代教主的继任是有了解的。只是这一代教主，也就是珈月教主，她并未举行继任仪式。除了南疆本土信奉上月教的教徒，外人是根本不知道教主已经换人了的，更不用提水云宫了。而现在看来，缥碧原先的想法完全是错误的。那么紫岚的圣女身份......
青玉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圣女紫岚。他沉默了半晌，才说：“是紫岚圣女。紫岚圣女是由师父亲任的，只是继任时间稍短，当时又尚年幼，所以在某些方面恐怕处事不周。但身份的确是圣女，这一点请放心。”
缥碧一直盯着青玉，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破绽，但是没有。青玉只是在认真回答她的问题，眉头微蹙。
她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
“缥碧听闻，当年是祭司亲自送圣女去水云宫的。雪释祭司是有心与水云宫结盟，才将贵教圣女送到水云宫，这是贵教的诚意。只是，圣女在水云宫犯逆叛之罪，水云宫看在上月教教主与祭司的面上，曾派人联系过贵教。然而贵教却毫不理会圣女生死，是否太过薄情？”
青玉神情淡然，但态度极为认真，“圣女身上肩负着本教的责任，她的第一使命便是护教。师父选择她去承担与水云宫结盟的重责，那她便该以之为首要任务。她逆叛水云宫，便等同叛离本教，本就不该再有活着的可能。”
是啊，他们都是工具，是棋子。他们视教养他们的人如父如母，却无法祈求得到如子般的对待。只是无论自己的内心是如何的明白，但终究无法背离。只是心中的那抹悲伤始终无法散去。
缥碧看着青玉，微微一笑，“只是我不曾想过，这种话会从你口中听到。”
说完她便微颔首，转身离开了皓月宫。
青玉有些怔忪，他从来不是心狠手辣的人，连青露都说他严谨有余果敢不足。只是从那夜以后，他变了很多，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了。他迫切希望能尽快成为一个能守护上月教的祭司，来承接师父的祭司之位，所以在近期处理事情上尤为激进。师父在离开上月教之前，曾对他说“过犹不及”。他那时还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刚刚突然听到缥碧说的这句有些讽刺的话，他瞬间就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他开始反思，以后他究竟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