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沉与岑宁一前一后地坐着,御风站在船尾撑船。白沉伸长了拍了拍御风的小腿,笑道:“我们待会轮流来撑船。”
御风点点头,回过头去继续撑船。
白沉转过身直接面向坐在船尾的岑宁。岑宁正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悔了吧?”白沉轻靠在船沿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岑宁一眼横了过来,“懒得理你。”
白沉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船,“你也真够狠心,走的时候你连头都没回。”见岑宁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说:“那丫头当时那个伤心啊!妾意如绵,郎心似铁哟!”
“我岑宁是什么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小丫头片子还太嫩。”岑宁微眯着眼,倚靠在船尾,一副沉浸在享受周围风光的模样。
“这样也好,”白沉道,“依我看,那丫头一家恐怕也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岑宁道:“此话怎讲?”
“云朵爹身上的不是病,而是伤。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应该是凉州司徒家的淬心掌。看情况,应该有十数年之久了。”
岑宁突然笑了,“淬心掌,好多年没听说了。”
“是啊,云朵爹中了淬心掌,竟然还拖了这么多年。”他与岑宁对视了一眼,“我在给他把脉时,发现他完全是靠内力在硬撑。按道理来说,原来在江湖上应该有这么一号人物,只是暂时我还对不上号。”
岑宁单手托着下巴,眼睛转了转,“我也想不出来。不过提到司徒家,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
“谁?”
“乌长年。”
“'燕子飞刀'乌长年?”
“对,他曾是司徒家的女婿,一手飞刀神出鬼没。他的飞刀刀尾呈剪刀状,如燕子的尾巴,所以就有了'燕子飞刀'的名称。只是司徒家在十几年前被仇家寻上门,全家被杀。这个乌长年也失踪了。”
“你是怀疑,云朵爹是燕子飞刀乌长年?”
“我可没这么说。”说完,岑宁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
白沉定神一看,发现竟是一颗算珠。
白沉又开口:“你如果对那丫头真的没有杂念,你会把那块玉佩送给她?”
岑宁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紫檀珠,咬牙切齿地看着白沉,“我等着你也有这么一天。”
白沉勾起唇角,大笑起来。
“你就别打趣了。在她还没陷进去,趁早脱身最好。”
白沉微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次岑宁是真的动了凡心。
过了好一会,白沉才唤御风,同他交换位置。
御风与岑宁对视了一眼,相互点头示意了一下。御风坐在白沉方才坐的地方,靠在船沿边上闭眼休息。
一时间,这片河面上沉静下来。没有说话声,没有虫鸣鸟兽声,有的只是桨划破水面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颇有几分游湖的意味。只是这里依然烈日当空,干燥又炎热,缺少了游玩的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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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船大约三日,他们便到了临泽。
临泽是荣狄的第三大城,加上距离王廷库孜又仅两百里,在这里便形成了繁盛的人流圈。
三人在城中找了住处,准备先修养一晚。连日来在船上漂泊,三人都没有休息好,尤其是岑宁。
刚走到客房门口,岑宁一把推开门就进去了。还不等旁人开口,他就已经找到床榻,扑上去睡着了。白沉笑了笑,和御风继续向前走。
三人住的紧连的三间房,御风住在白沉和岑宁中间的房间。
一晚上无事,第二日一早,三人收拾完毕了,都换上一身中原的服饰,又前往西市买了马匹,便马不停蹄地往库孜方向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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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墓
她已经在此处等了两日了。
这里丛林繁茂,只是少雨,林间不像南方密林那样潮湿闷热,反而有些凉意。
她已经回到了水云宫,宫主让她过来等待她的殿使。她在成为火护法后,便接管了中原与西域各处的暗杀任务,一直以来她始终奔波在外,而她的殿使也一直跟随在她身边。三年前,她接替雪护法之职时,她便让原本雪阳殿的殿使丹素同时接管了她的碧霄殿。而原本碧霄殿的殿使孤昀便被提到阁主中,成为十二阁主中的一个。如今,宫主已经任命了新的雪护法,那么她也便需要一个殿使了。
她曾经也是从这里出来的。在她八岁那年。
那时,宫主只给了她一把短匕首,吩咐她只有听到铜铃声大门才会再度开启,她才可以出来。她知道里面很危险,她一个孩子根本就没有机会出来,但复仇的执念太强烈了,她没有丝毫犹豫,就踏进了这块死亡之地。
那段时间太过漫长了,长得她已经记不清多少日子了。白昼与黑夜,在里面是没有区别的,四处都是危机,毒虫、猛兽,还有来自水云宫影卫的暗杀。里面是个游戏之地,唯一的筹码就是自己的命。里面有许多岔口,每一条岔口都是不同的,而且每一条岔口处都会标明里面存有的战利品,或是武功秘籍,或是武器,或是药,或是食物。在最初的时候,食物和药是最容易获得的,但越到后面,这两样反而成为了最难得到的。她以为她会死在里面,像那些遗弃在路边的枯骨一样,化成灰都没人知道。
而现在,她要等的人,就是与她一样的人,一样能从里面活着出来的人。
她带了一套新衣,在这里已经等了两日了。如果没有意外,今天应该就有人出来了。
渐渐日下西沉,太阳的余晖只在天边留下一线。霞光也黯淡了下来,林间雾气开始升腾。
时辰近戌时的时候,她听到那扇石门开启的闷声。她看向那边,只见一个身形修长的人正站立在石门前。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她感觉到那人也正在打量她。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眼神微凝,“我是火护法,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碧霄殿的殿使。”
那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半天都没有反应。
缥碧暗自握住自己腰间的绸带。她知道,每一个刚从修罗墓出来的人,往往因为承受不了突然丧失的危机感而使大脑暂时混沌。一旦处理不好,他便会把自己误当作墓内的袭击者。
“本座奉宫主之命前来,命尔为碧霄宫殿使。若尔违抗,本座便直接取尔性命。”缥碧抽出腰间的碧纱,用真气灌满碧纱,轻飘飘的碧色纱绸在空中无风飘动。
那人定神看着那段碧纱,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嘴唇张合了几下,发现喉咙干涩,一点声都发不出来。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裳,再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有些难为情。
他迈开脚步,向缥碧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