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北京的旅程,一个半小时,时间不算长,在飞机上闲的无聊,周思怡好奇的问起他的工作来,只是没想到,一谈到工作,他的话匣子像是突然打开,收也收不住。
“所以你之前一直在县城派出所工作,上个月初才调过来?”
“对呀,在下面派出所也挺好玩儿的,只是工作比较清闲,没那么紧张。”
“你才调过来,就参与了这次的儿童失踪案,和之前在派出所的时候比,感觉上有什么不同吗?”对自己不了解的职业,总是充满好奇,而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周思怡的好奇心不轻易显露出来,现在闲下来,她不禁也对和她完全不同的生活轨迹产生了好奇。
接下来,卓一洋便开始神采飞扬的讲他们抓到人贩子的过程。
原来这一天,他和同事在火车站进行排查时,发现了曾出现在监控录像里的可疑人物,然后他便和同事分头行动,他负责跟踪那人,而同事快速联络其他同事,形成包围网。后来在离火车站不远的一个旧房子里将其抓获,同时抓获的还有其同党,总共三人。那天,人贩子准备最后再干一票就转移,没想到行动就此败露。
这伙人竟然就是去年年底在隔壁省份,趁着春运大潮,拐卖儿童的那伙人贩子,他们擅长打一枪换一炮,行动相当隐蔽,因而很难抓获。这次要不是他们其中有人贪心不足,也不是那么容易抓获。
他在讲他的工作的时候,像是换了一个人,整个人精神十足,神采奕奕,人也显得精明果敢,聪明英气。她之前对他的认识,是很模糊很表象的,而现在,周思怡看着他,像是拨开了一层外衣,看见了真正的他,认识了真实的他。她可以看到,他是那么热爱他的工作,热爱到能为它付出生命。不像自己,生活中的所有,都是逼不得已,做的每一件事,她都会用心,但不敢用情,对人对事都一样。因为她的生活,不允许她任何的感情用事。
她突然很羡慕身旁的男孩儿,他勇敢、聪明、执着、善良,他像是那个自己想成为却永远不可能成为的人。曾几何时,自己也像他那样,愿意为了自己热爱的东西,“抛头颅,洒热血”,愿意为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力争到底。但是最终,她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女人。
卓一洋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哦,怎么了?”
“想什么呢?我们到了。”
她这才注意到,飞机已经停了,周围的旅客正在下机,她赶紧站起身,拿起行李袋,跟着人流朝外走去。
婚宴还没到时间,他们便先回了今晚下榻的酒店。
两人在酒店休息了一下,换了衣服,而后一起前往婚礼现场。两人约了在大厅见面,卓一洋先到了,他看了看手表,然后看向电梯的方向,周思怡走了出来。她穿了一身黑色的晚礼服,香肩外露,头发放了下来,懒懒的搭在肩头,格外赏心悦目,怎么看都不像个六岁孩子的妈。
周思怡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一直看着自己,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卓一洋摇摇头,赞扬的语气说道:“没有不对,很漂亮。”
周思怡笑了笑,“谢谢,那走吧。”
两人到了婚礼举办地的大堂门口,卓一洋停下脚步,说道:“你先进去吧,我看见一个朋友,过去打个招呼。”
周思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不远处的几个年轻人,想必也是来参加婚礼的。“那好,我先进去了。”
说完她便在礼仪小姐的带领下,朝礼堂走去。刚走到礼堂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猛然撞进她的眼睛里,她瞬间感觉喉头发紧,双腿发软,她扶着墙壁勉强站稳,深深闭上眼睛。然后,她再次睁开眼睛,看向那道身影,那个在人群中谈笑宴宴的人,不是华新宇又是谁。
礼仪小姐发现她的异常,赶紧过来要扶她,“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她推开礼仪小姐,转过身,捂着发烫的胸口,一股脑儿的朝外跑去。这时,正在和朋友叙旧的卓一洋,看见表情异常的她跑了出来,赶紧跟朋友道了别,追了出来。
她跑到路边,扶着一颗景观树,大口大口的踹着粗气,她只觉得眼前模糊,便用力的闭上了眼睛,眼泪就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这时,来到她身边的卓一洋,显然也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他焦急地说:“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了?”
周思怡抓着他的胳膊,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她睁开眼睛,看向他,“麻烦你,可不可以,送我回酒店?”
她眼里复杂的情绪深深的刺痛了他,他看了看礼堂的方向,而后一手扶起她,一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上了出租车,她还是持续着刚才那个状态,她垂着头,双手捂着胸口,眼睛紧紧闭着,脸上挂满泪痕,表情痛苦而绝望。
一直持续到回到酒店房间,她在浴室里一个人呆了个把小时。
他在浴室门口来回徘徊,既担心又不敢冲进去。但是他知道,她还有球球,她还不至于做傻事。于是,他便一直在门口等着。
终于,她把门打开了,顶着红肿的眼睛,但情绪总算恢复了正常。
“谢谢你送我回来。”
卓一洋焦急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要告诉我,我才能帮你。”
一般情况下,周思怡都不愿谈起她的过去,但是今天晚上,她却很想谈谈,而面前的卓一洋,一个充满充满热血的青年警察,也是一个善心的好邻居,和不挑剔的顾客,这几重身份叠加在一起,现在的他无疑是最好的倾听者。
周思怡走到窗子前,坐到窗台上,看着楼下恍若白昼的街道,淡淡说道:“我刚才看见球球的爸爸了。”
卓一洋显然也被这句话惊着了,“在阿昭哥的婚礼上?”
周思怡慢慢的点了点头,自嘲似的笑了笑,“七年了,没想到还会见到他。”
卓一洋想了想,球球现在的年纪是六岁了,她和那个男人却已经分开七年了,这就说明……
“他知道球球的存在吗?”
她摇摇头,卓一洋继续说道:“你没告诉他?”
“我没有机会。”她缓缓道来,“那时我还在上大学,我跟他在一起两年,他却从来没告诉我他大三会出国留学,直到我发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闭上眼睛,那时的回忆,每想一次,心就痛一次。
“那球球……”
她睁开眼睛,轻轻叹息一声,“在那之后,我发现有了球球,就去他家找他,但他已经走了。”说着,她自嘲的笑了笑,“多可笑,我那时竟然以为他至少会有一丝愧疚,他却迫不及待的提前走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办了退学,独自抚养球球。”
卓一洋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无声的安慰她。她三言两语讲完了她和球球父亲的故事,但这其中的辛酸痛苦,却是千言万语也讲不完的。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在面对爱人背叛的同时,还要独自面对他人的非议,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还选择生下那个背叛过自己的男人的孩子,并独自抚养他长大。他无法想象她曾面对的是什么,但却终于明白,为什么无论何时,她总是站得笔直,给人一种坚韧的感觉。她的生活,让她不得不坚韧。
他伸出手,抱着她,像哄一娴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都过去了,没事了。”
周思怡闭上眼睛,把头深深的埋进他怀里,放任自己去享受这份温暖。仔细想想,七年来,他似乎是第一个靠近自己,切身处地的给过自己温暖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卓一洋还没起床,手机便传来短信提醒,他半眯着眼睛,模模糊糊的打开新短信,“昨晚谢谢你,我先回了,玩得开心点!”发件人是周思怡。
他的睡意立即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而后再看了一遍短消息。他从床上爬起来,拨通了周思怡的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喂。”
“周姐,你在哪儿呢?”
“我在机场,马上就登机了。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已经恢复到了昨晚之前的状态,卓一洋赶紧说道:“没有,我、我已经起来了。”不知怎么,却有些结巴起来,他轻轻笑了一下,佯装轻松地说:“怎么不叫我呢,我今天也要回去的。”
“哦,我出门太早了,就没叫你。”
电话两头都沉默着,一时无话,昨晚知道她的故事之后,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只把她当成一个浅谈辄止的朋友了,他对她了解得越多,越没办法顺其自然的寒暄。他是个坦荡的人,生活里从来没有什么沉重的包袱,更加没有触不得的伤口,他和任何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坦然的谈论自己,谈论自己的生活谈论自己的工作。可是她不一样,她背负得太多,有很多不能去触碰的禁区,而他,却不知该怎么和这样的她相处。
还是周思怡打破了沉默,她似乎也有些犹豫,“昨晚我和你说过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球球。”
“当然,当然。”他赶紧说道。
“那我们回去再见了。”
“好,再见。”
挂了电话,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心里总算轻松下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往后,他们应该都不会提昨晚的话题,依然如从前一般相处。但是,他也知道,她表面上波澜不惊,心结却未曾打开,这从昨晚她的表现和今天一大早的逃离就可以看出来。
周思怡刚挂了电话,又一个电话进来了,是柴昭然,她赶紧接了电话,调整了一下语气,说道:“喂,阿昭,新婚快乐啊。”
“谢谢!你昨天不是过来了嘛,怎么没在现场看见你?”他单刀直入问道。
“哦,不好意思啊,我昨天突然身体不舒服,到了礼堂门口,就没进去,转身回了酒店。”
“这样啊,哪里不舒服啊,有没有看医生啊?你看我昨天也是太忙,就没顾得上来。”
“我没事啦,休息了一夜,已经好多了,我知道你忙,就没过去打招呼。你们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去度蜜月?”
“下午就走了,昨晚忙到下半夜才回酒店,现在灵灵在补觉,等她起来,我们就出发了。店里就多拜托你了。”
“别这么说,都是我该做的,你和灵灵好好玩儿,别担心店里。”
“好,等我回来,你再好好休个假。”
“那先这样吧,我要登机了。”她说着看了看登机口排起的长龙。
“你这么早就走了?”
“是啊,店里离不开人嘛。”
“那好,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