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梨早早的起来,因为担心暻暄,却不像往日那般睡得安稳,脸上带着浓浓倦意,再加上夜里有些着凉,只觉得头有些发昏,受了点风寒,正提了衣盒回浣勤院。
一早上,司膳房的宫女就来知会,说是有好些的衣服等着要洗,让浣勤院派宫女过来取,她便到了这儿。
苏梨低着头刚出了门口不远,却没看到前边忽然出现的女子,恰巧撞个满怀,衣物散落一地。
“这是哪房的宫女,没长眼睛吗?”那女子身后跟着的宫女横眉冷对,不由分说指责着苏梨,很是动气。
苏梨抬头看了一眼,见撞的人正是楚倩楚司膳,心中一紧,这也是位爱挑剔的掌事,年轻气盛,并不好惹。
苏梨也不想惹麻烦,连忙致歉,微微低下半个身子,却道:“奴婢惊扰了司膳大人,还请楚司膳见谅!”
说着,苏梨仔细的打量了楚倩。虽是甜美的样子,可眼中带着几分戾气,定是个刁钻任性的大小姐脾气,直爽的性子倒不一定有多少心机,不过却是四房之中最年轻的掌事!
“哦,原来是浣勤院的人,怪不得这般的没有规矩!”楚倩身后的宫女不屑道,扫了一眼苏梨的着装,见是浣勤院的打扮,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苏梨还来不及说什么,却见楚倩一挥手,打断那宫女的话,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梨!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苏梨吗?这宫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楚倩笑道,带了几分嘲讽的语气,更有些落井下石的味道。
“楚司膳过誉了。奴婢给楚司膳请安!”苏梨说着,依然行着礼,并没有起身,不管楚倩说什么,这宫中的规矩却是不能少的。司膳没让她起身,她便只能躬身行礼,不能起来。
楚倩见了,微微点了头,却是莞尔一笑,很是满意的说了一句,道:“起来吧!”倒显得大气起来。
上次的桂花宴上,司膳房的风头都被苏梨的桂花酒抢了去,楚倩心里本就有气,但见苏梨如今的样子,沦落到浣勤院做苦工也是十分凄惨,也便出了心头的一口怨气,不想再和她计较了。
楚倩就是这样的个性,你弱她便心软了,你强她便想要和你争一争!如此直率,倒是不遮遮掩掩的,所有的事情都写在脸上,小孩子脾气。
“是!”苏梨答道,忙起了身,又收拾起地上的衣物,闪开一条去路,让楚倩先行过去。
楚倩见状,嘴角含笑,略带几分得意,宛然一副胜者的姿态,已是不把苏梨当成对手,大摇大摆的带着身后的两个宫女回司膳房了。
苏梨淡雅一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还需低沉些,才是生存之道。想到这,她弯下身去整理散落的衣物,却有人帮她去拾,拣在手里轻轻放回衣盒里。苏梨一愣,微微侧目,却是熟悉的身形,站在阳光下,干净清爽,仿佛和那光浑然一体。
见此人,苏梨倒是有些意外,却是许久没见了,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载满笑意。
这人正是金浩谦!
太医署的医员,和苏梨是同期,关系也最好。
自从苏梨离开太医署,倒也没再见过了。
“苏姑娘!”金浩谦唤了一声,脸上微微扬着笑,意外道:“果真是你!倒是把我们骗的好苦!”
苏梨脸色绯红,有些歉疚,却也无力反驳,道:“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算了!苏姑娘不必解释。”金浩谦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脸上并没有半分愠色,却道:“这宫中又有几人是坦诚没有秘密的!你也是身不由己罢了!”
一席话倒让苏梨有些感慨。忽然想起那日离开太医署的时候,也没有好好的打声招呼,又骗了他许久,越发觉得歉疚了。
“这样做却是无奈之举,不然我根本进不了太医署!”苏梨叹道,解释了几句,平添几分无奈。
“人人都有难念的经,只不过在这多事的宫中越发明显了!”金浩谦意味深长道,又见苏梨穿着浣勤院的衣服,却是感叹,不免有些担心,道:“你进了浣勤院吗?据说那里很是劳累辛苦。你,还好吗?”
苏梨看出他的担忧,心中不由得温暖了几分,也不想让他跟着担心,便简单道:“还好!”
金浩谦却并没有完全相信,听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两个字,又忽然见她双手缠着绢布,似是受了伤,不免更加担心,却是焦急道:“你的手怎么了?”说着,已是提起了苏梨的手腕,将双手摆在眼前,正想仔细的瞧瞧诊治一番。
苏梨却是连忙抽回了手,忙四下观望,见周围无人,这才放心。这可是在宫中,稍稍有些传闻,也是可以杀人的。
想到这,金浩谦也觉得是自己唐突了,忙解释道:“我是医员,看见受伤之人便急着救治,一时心急,还请苏姑娘见谅!不过,苏姑娘何必与我隐瞒?宫中的尔虞我诈,我又岂会不知?!”
苏梨见金浩谦焦急的样子,倒是有些意外,笑道:“只不过被针扎了几下,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别忘了,我也曾是太医署的医员,这点小伤,治起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伤也不能大意,你在浣勤院手上经常遇水,若是不好好调理,可是会感染的!况且,如今天气转凉,池水冰冷,更要仔细诊治才是。”金浩谦认真道,还是有些不放心,忽从身上的药箱中拿出一盒药膏,放在苏梨的手上,嘱咐道:“这盒药膏,你拿去涂在伤口上,记得每日两次,这伤不算严重,用不了几日,便会痊愈了!”
苏梨一看这盒子,倒是和暻暄给她的一模一样,就知道是贵重的药材,怕连累了金浩谦,却道:“这盒药膏珍贵的很,况且太医署是禁止私自受药的,我不能收!”
可金浩谦也是固执,却道:“医员看病治伤才是本分,有药不给病患用,哪有这样的道理,岂不枉为医者,失了医德?!”
“可若是私自受药被人发现了,可是会连累你受处罚的!”苏梨担心道,害怕因此连累了金浩谦,反而给他惹麻烦。
“放心好了,不过一盒药膏,太医署里多的是,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回去闲暇之时再制一盒补上就是了!”金浩谦笑道,似是胸有成竹,并不在意。
苏梨实在拗不过他,不过一盒药膏,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也便不再坚持,点头收下了。却是自嘲的笑了笑,有些自作自受的感触,道:“都是我自找麻烦!不过一心想进太医署,没想到却去了浣勤院,还伤了手,也算是我的惩罚了!”
“苏姑娘何必自嘲!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永远留在浣勤院的,你不是一个普通人,注定是耀眼的。”金浩谦安慰道,看着苏梨,对她很是自信。
苏梨听了一时愣住了,脸上一片红霞,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老友,却是笑了,道:“你就不要打趣我了,不过是一个普通宫女,哪里耀眼了?”
金浩谦听了摇摇头,并没有继续争论下去,倒是有些好奇,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道:“不过,你有什么缘由一定要进宫、要进太医署吗?竟用了女扮男装的危险办法,差点儿丢了性命。”
“我。。。”苏梨一阵犹豫,她不是信不过金浩谦,却是不想把他也牵扯进来,又不想说谎,这才犹豫了。
“好吧,既然你不好说,我也不便多问了。”金浩谦把话止住,他看出苏梨脸上带着犹豫,很是为难的样子,便知趣的不再多问了,又道:“只是,若是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苏姑娘只管开口,浩谦一定尽力为之!”
金浩谦笑着看向苏梨,很是理解她,更没有怪罪她,倒让苏梨因为隐瞒之事,略带几分歉意。
“金医员,谢谢你!若是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一定会说的!”苏梨眼含感激,却是说的有些含糊,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她会向金浩谦坦白的,或许就在不远的将来!
“好,我们是同期进的宫,到时候,你可不要客套了才好!”金浩谦笑道,忽又沉下脸色,道:“苏姑娘见我可是生分了许多,以前在太医署,可是叫我金兄的!”
苏梨笑了笑,自是觉得亲切,又谨慎道:“不过,现在知道了身份,以‘金兄’相称也是不妥。”
“那就不要麻烦了,直接喊我的名讳,浩谦!”金浩谦笑道,却是友善亲切。
“也好,那金兄也不要苏姑娘长,苏姑娘短的了,就像在太医署一样,直接喊我的名字,我不叫苏彦,苏彦是我兄长的名字,我叫苏梨!”苏梨也是笑着,仿佛又回到了在太医署的日子,简单自然。
“沁园满春花千树,万展梨花伴日开!却是个好名字!”金浩谦笑道,这才知道苏梨的本名。
“不错,我也喜欢这个名字,喜欢梨花!”苏梨笑道,温暖的笑着似是一朵盛开的白色梨花,伴着阳光轻摇绽放。
金浩谦看着她,不由得浅笑了嘴角,那笑容由心而生,最是春光灿烂。见时候不早了,金浩谦这才道:“已是耽搁的久了,回去迟了,怕是胡大人又要责罚了!”
“也好,胡大人那副严厉的样子,你也便早些回去才是!”苏梨应和道,也知道胡耀途的脾气。
金浩谦微微点了头,又仔细的看了一眼苏梨,只道了一声“珍重”,随即提了药箱,朝太医署的方向而去。
这“珍重”二字看似简单,在这诺大的皇宫里,保全自己,全身而退,却是最单纯最真挚的祝愿。
苏梨看着金浩谦离去的背影,心里十分的温暖,那是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只是单纯的朋友,可以简单的说说话,而不用顾虑任何的心机,因为说者无心,听者也绝不会有意。
“等一下!”苏梨想到这,忽然唤了一声叫住了金浩谦,微微轻蹙着娥眉,似是有些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