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骑着马,一路疾驰而过,也不知跑了多久,心里犹如上了弦的箭,恨不得立刻赶到林源城,见到陆将军。不知不觉中,天已经完全大亮,伴着清晨散去的浓浓雾气,苏梨远远的看见一座城,威严壮丽,气势如虹,心中满是期许,手中的缰绳收紧,赶着马呼啸而过。
不一会儿便到了城门之外。苏梨停下来仔细的瞧着,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林源城,她上山采药的时候,也曾在山上远远的见过,却没有今日这般清楚,如今看上去,城墙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大、威严,反倒是一副老态龙钟的疲惫相,墙上的青砖被岁月磨砺已变得晦暗,抹去了往日的光泽滑润。有几处棱角分明的墙砖,依旧突兀,却被岁月磨的圆润了许多,掉了边角。苏梨忽然看到角落的一处残垣,碎了的砖墙依旧碎着,没有修葺,看上去十分的陈旧,倒让这座古老的城更显岁月的沧桑。如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坐在路边悠然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只是默默观赏,看着人来人走。。。
也许,历经了几十年的风雨,这里也曾发生过许多刻骨的故事,混着人们的悲欢离合,久久不愿意忘去。。。
苏梨抬头,仔细的瞧着,正门上面挂着城牌,写着:“林源城”三个字,那字迹隽秀,笔锋苍劲,浩然正气跃然纸上,能写出这字迹的人也定是一位真英雄。苏梨慨叹着,骑马进了城,却不知为何,在进城门的那一刻,竟不自觉的流下泪来,心里十分的难过。。。
她用手指轻轻拭了一下,看着指尖的泪痕,有些奇怪。自己不过是第一次来到林源,心里为何会如此的落寞悲恸,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看到城墙,她心痛,看到残垣她难过,看到挂着林源城三个字的城牌,那字迹又觉得很熟悉,总之,仿佛这城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在牵动着她的心,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悲伤着。。。
只是,现在并没有时间顾及这座城,苏梨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骑着马径自沿着大路飞驰而过。刚才石湛告诉她,说沿着大路一直走,就能看见将军府了,在将军府左边的位置一直走下去,就会看见一处开阔的广场,那是将军操练士兵的练武场,而且每天早上将军都会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在练武场晨练,无一天例外。所以这个时候,将军应该还在练武场操练。
正想着的时候,远处果然出现一支队伍。士兵们列成方阵,整齐划一的练着拳法,嘴里喊着口号,分步演练,气势如虹。
苏梨在马上远远的看着,单从气势上看,就知道这支队伍定是兵中的精锐,锐不可当。
再看为首的一人,身披金甲,端坐在主位之上,左手中立着一杆丈八蛇矛,右手悠然的捋着有些泛白的胡须。虽然看上去有些年长,但目光如炬,霸气十足!一双眼似展翅翱翔的鹰,锋利的连看上一眼,也会吓得打个冷战。此时,他正微蹙着眉头,看着士兵们演练。想必这位器宇轩昂的将士,就是陆将军了!苏梨想到这,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忽被突然出现的几个守卫拦了下来。
“什么人?竟敢擅闯练武场!还不快快下马受擒!”其中一个守卫说着,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挡在了苏梨前面。
苏梨驻足,看了一眼远处的将军,若是在此被拦下,也只会被当作误闯的平常百姓,定不会让她见将军的,想到这,她没有下马,而是勒紧缰绳,嘴里清脆的喊了一时“驾”,加快赶着马,那马儿一惊,径直冲了过去。。。
苏梨驾着马一边喊道:“我有急事要见将军。我要见将军。。。”
那几个守卫哪里肯让,见苏梨硬闯,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对准苏梨便刺。苏梨连忙躲闪,竟出自本能的闪过了几枪。追风的速度又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载着苏梨进了演练场。只是这些守卫也是有些真功夫的,三下两下便将苏梨擒住了。
“何人在此喧哗?”将军一侧头,看到了被擒住的苏梨,那几个守卫见惊扰了将军,便悻悻的将她擒着,带到了将军的跟前。
那将军被她这么一扰,却是并没有受到半点惊吓,依然稳如泰山,他毕竟也是带过千军万马,经历过各种厮杀场面的将军!这点惊扰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他没想到,敢擅闯演练场的人竟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苏梨见陆将军端坐于眼前,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喊道:“求将军救我爹爹性命!。。。。。。”
陆将军看了苏梨一眼,一摆手,那几个守卫便退到了一边,不敢再动了。
“来者何人?为何要我救你父亲?”陆将军态度自若,没有怪罪苏梨,反倒略有几分好奇。
“将军有所不知,您的亲妹妹已经被那杜家二夫人毒死了,反而诬陷是我爹爹害死的,如果不赶快查明真相,不但不能为夫人报仇伸冤,还会让我爹爹枉送了性命!请将军为草民做主!”苏梨简短的说着,心中却是焦急万分。已经是白天了,他怕那些恶人继续折磨爹爹,对他用刑,逼他认罪!
那将军听了,却是皱紧眉头,一头的雾水,愤愤然疑惑道:“休要再胡言乱语,我家妹妹在县府好好的,怎就死了?若再口出狂言,拉下去杖责二十!”
“将军!小女哪有胆子敢欺瞒将军?这是千真万确的,夫人已经被毒害了,如今,我家爹爹正被羁押在大牢里用刑,也不知是生是死?”苏梨说着,两行滚热的泪扫过面颊,担心的止不住的流。。。
将军听罢,痛的“哎呀!”一声,悲愤欲绝,手中的丈八蛇矛扔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眼中炙热的泪灼红了眼眶,却是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什么。。。我那苦命的妹妹。。。死了?。。。”他重复着,却是不敢相信!眼泪早已是在眼眶中打着转,却强忍着心痛,将那泪生生的咽了下去,稳了稳心神,道:“我怎知你说的是否属实?还是故意受人指使,图谋不轨?”
“将军明察,我说的句句属实。您先看看这个!”苏梨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白色的手帕,里面包着一些碎屑,还有一只发黑的银珠子。交到了一个士兵的手里,再递到将军的面前。
“这是从给大夫人熬药的药罐上取下来的,珠子变黑了,说明有人在她的药里面下毒。我爹爹是给大夫人看病的大夫,根本就不认识大夫人,又为什么要毒害她呢?只不过成了那二夫人的代罪羔羊罢了,还望将军明察。。。”苏梨着急的说道,向将军深深的行了一个礼,随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期盼着他的答复,能为爹爹伸冤。
可将军却是微微皱着眉头,十分的犹豫。
苏梨心里凉了半截,没了底。她原以为,找到将军就可以救爹爹的性命,可是没想到,这将军并不相信她的话,至少没有完全相信她,不然也不会这般的犹豫不决。。。
该怎么办呢?苏梨急得头上微微冒了细汗,眼睛打着转,却是来了主意。大声道:“陆将军,大夫人是你的亲妹妹,你忍心看她被人毒死,而不帮她伸冤吗?她本就无儿无女,很是孤苦可怜,你是她唯一的亲人,竟也狠心对她不管不问吗?”苏梨收起了刚才一脸的哀求相,反而有些质问将军的语气。
既然说服不了将军,那她来这一趟便是错了,救不了爹爹,自己又岂愿意独自全身而退?
那将军一愣,正在仔细琢磨着究竟要不要相信她的话,却被她的话激怒了。
“好个大胆的黄毛丫头,竟敢指责起老夫来了!来人啊,先打她五十大板,看她说不说实话!”那将军也是个急脾气,平时耀武扬威惯了,哪听得了一丁儿点的指责。苏梨只不过说了两句,他便气的暴跳如雷。
“且慢。”苏梨没有半点恐惧之色,反而十分的镇定,喝住了那几个向她走过来的守卫,也不再跪着了,竟站直了身子,大义凛然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可将军偏偏不信,枉费了我偷逃出来向你报信!我本以为将军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又是个恩怨分明、公正贤德之人,可以为大夫人沉冤昭雪,没想到,原来是我想错了!大夫人在县令府受的冤屈,怕是不能瞑目了。。。。。。”苏梨说着,一直盯着将军,看着他的反应。而他却是皱紧了眉毛,只要苏梨一提到大夫人,他眼中便难藏忧伤之情,毕竟是血肉至亲,又岂能不在意呢!
苏梨还不罢休,步步紧逼,接着说:“将军这般犹豫不决,不敢为妹妹报仇,难道是怕那个县令大人不成?他们竟然敢明目张胆的下毒害夫人,又岂是把你放在了眼里?要是哪天你得罪了他,带着手下的士兵和你比拼起来,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苏梨说着,心里却是在发抖。她知道,将军是个武将,那些婆婆妈妈的软磨哀求,对他根本没用,还会对她越来越怀疑,倒不如使用激将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以说动他,让他相信自己,帮爹爹洗刷冤屈!
那将军对苏梨的话本是十分的生气,可这丫头说的话也不无道理,那杜起本是萧皇后这两年提拔之人,派到这里当个县令也是在牵制他,毕竟那祁县离他这林源城也是近在咫尺,要是这件事弄的不明不白,旁人还以为是他惧怕了皇后的势力,以后他在将士中的威信何在?岂不是要处处受人牵制?
陆将军想到这,又仔细的瞧了瞧眼前的这个小丫头,见她小小年纪,却有如此魄力,胆大而机警,对她倒是多了几分赏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怎么还不动手,狠狠的打她五十大板!”那将军却是十分的固执,听了苏梨的话还是要打。
苏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看来这激将法也是没用的,将军就是不相信她的话!不能救爹爹了。。。
她心中荒凉,哀婉之余竟有些想不开了。。。
“将军,可否容我再说一句。”苏梨见那将军实在固执,态度忽然柔缓下来,稳定了思绪,却是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姿态。
“有什么话,快说。”杜将军却是有些不耐烦。
“我本以为来到林源找到将军,就可以替父伸冤,救爹爹的性命,可是没想到,你这将军糊涂之至,却又胆小如鼠,不但不替妹妹报仇,还在这里畏畏缩缩,犹豫不决,简直不像个将军!你要打便打,要杀便杀吧,我保证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说完,苏梨把眼睛闭上,脸上不但没有一丝惧色,反而十分的倔强,傲气十足。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我陆渊戎马一生,活到几十岁了,竟被一个丫头说成是胆小如鼠、糊涂之至!”陆将军有些自嘲的狂笑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苏梨的胆识和魄力十分的欣赏。想他身为将军,对他阿谀奉承,或是畏惧恐慌之人比比皆是,可敢对他当面指责的却是少之又少。
苏梨算是其中的一个。还有一个丫头,倒是和苏梨十分相似,却是他的老对手了,和他一样,满怀壮志豪情,一心为国,只可惜,那位纵横沙场无敌手,独创慕家枪法的慕大将军已经离世了。她的女儿若是活着,也该是这副样子,他想到慕紫梨,眼中竟有几分难过,他与慕将军切磋武艺之时,可没少受慕紫梨的捉弄。
苏梨听了十分的意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将军眼中竟泛起丝丝泪痕,她知道,将军还是信了她的话,爹爹有救了。。。
“好,你这丫头倒是有些魄力。我就姑且信你这一次。陆昭何在?!”将军说罢,眼神变得锋利而凛冽,看向左右。
“在!请将军吩咐!”一声粗犷的应和,列出一人,双手抱拳,单膝跪地,等着听从将军差遣。
“你带着一队人马跟她走一趟,倘若她说的是假的,就地处决了她!倘若说的是真的,你定要秉公处理,告诉那杜起,就说我手中的这杆丈八蛇矛可不是吃素的!”陆将军咬牙切齿的说,恨不得将那杜起杜县令劈成两半。
“末将遵命!”陆昭说罢,不多时已是从从演练的士兵队伍里点出一队人马,站在一旁,等待将军吩咐。
“多谢将军明察,若能还我父亲清白,小女定当感激不尽!”苏梨说着,两行泪滚滚而落,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陆将军磕了一个头。
“谢我倒是不必了,那杜起一家竟敢谋害我的亲妹妹,我又岂能罢休!定要为她报仇雪恨!”陆将军愤恨的说,眼中冒火。若不是镇守边关,不可擅离职守,他肯定是要亲自赶过去的,用他手中的丈八蛇矛,把害死他妹妹的恶人一个一个的解决掉,只是军命在身,驻守边关的大将军,是万万不能擅自离守的。
苏梨又磕了一个头,眼中满含歉意,道:“将军英明,您贤德海量,不和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刚才我多有得罪,却是为救父亲,急的口不择言,还请将军莫要怪罪!”苏梨诚心道歉,却是真心佩服。传说中这陆将军是朝廷忠臣,难得的良将,如今见了,确有大将之风。
“你倒是也会说好听的话了?刚才我还被你骂成昏庸胆小之辈呢!”陆将军开着玩笑,对苏梨却是难得的欣赏。这样胆大,聪明而又孝顺的女子,真是世间罕有,若是个男儿,他还真想收她当徒弟。提到徒弟,他又忽然想到了他那个一根筋的呆徒弟,也是个胆大、倔强之人,只是远在皇宫之中,却是聚少离多,已是多年没有见到了。。。
据说,他为了权利和那个奸诈狡黠的刘图混在了一起!倒让他十分的担心。
苏梨尴尬一笑,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拿我的佩剑来!”陆将军大喝一声,一个士兵忙上前递过他的剑,双手举过头顶。陆将军接过剑,把他递到了那个叫做陆昭的副将面前,道:“带我的佩剑去,看他们哪个还敢不服!”
“末将遵命,请将军放心!”说罢,陆昭接过佩剑,而后飞身上了马。
苏梨对将军确是真心感激,向他道别之后,便跟着陆昭一行人,一路飞奔而去,来不及休息半刻,却是急着回到了祁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