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淡淡一笑,料想刚才抚琴的绝非这个女子,因为她眼中带着戾气,少了那份哀婉的忧伤之气。
“姑娘宽心,我和我娘有些迷路了,这才误闯了此地,并不是有意打扰姑娘清幽,还望见谅。”苏梨满是歉意,说着向那个小姑娘行了一个礼。
“哪里来的误闯!我看呀分明就是故意过来打探消息的!我们这迎雪阁立了多少年了,方圆几里都清幽的很,从来没有外人进入过,你们又有何能耐找到这里来了?分明就是故意的!”那姑娘伶牙俐齿,分毫不让,对苏梨更是满满的戒备。
苏梨心中好笑,又无从辩解。再看看这院落,并不华丽,反而清净朴实的很。叫“迎雪阁”,实在有些冷气了,况且,院子里并未种上半棵梅树,只是稀稀松松的有几棵梨树而已!
赏雪少不了梅花,傲梅怡赏雪,踏雪为寻梅,古之常论,如今这里,倒看不出哪里适合赏雪了。却又被叫做“迎雪阁”,苏梨实在想不通。
可见那姑娘误会,忙解释道:“姑娘多虑了,刚才的琴声婉转绵长,在下是寻着琴声而来,这才闯入此地,实非有意冒犯,还请姑娘宽容。”苏梨说着,又施一礼,自是恭敬。
“琴声?”那女子一愣,回头望了一眼屋内,刚想说什么。
“云翠,不要太过计较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止住了她。不过听那声音,定是一位温婉可人的女子,连声音都是如此婉转动人,不由得心生怜爱,苏梨不禁想见上一见。
话语间,那女子却慢慢推开竹窗,伴着清风拂过一股沁人的香气,那是悠然的梨花香味。果然音如其人,一身白衣披肩,上好的蚕丝绸缎很是讲究,玲珑的肌肤如雪,滑嫩润泽,果真是明眸皓齿,媚而不妖。虽然只涂了淡淡的胭脂水粉,不用过多的修饰也遮掩不了她天生丽质的美人胚子。
“多谢小姐!”苏梨行礼道谢。莞尔一笑中看着眼前的姑娘,仔细的打量着,忽然皱起了眉头,头微微的痛了一下,胸口有些发闷,可是却分明说不出哪里难受。
不过等了片刻,那小姐从屋内出来,款款细步,已是走到了苏梨面前,稍微打量了一眼,苏梨知道,刚才弹琴的定是眼前的这个女子。
“还请姑娘不必见怪,我这丫鬟从小就跟着我,有些被我宠坏了,适才刁蛮了几分,姑娘不要放在心上!”那女子婉转道,嘴角微微翘起,淡雅的一抹浅细的笑。
看这举止神态,心胸气度,苏梨料想她不是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在此清幽微寒之地,或许是位沧海遗珠,独享清净。
“小姐哪里的话,是我刚才唐突误闯了此地,理应受罚才是,还请小姐见谅!”苏梨客气道,又仔细的看着她,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苏梨想着,头又不自觉的疼了起来,便下意识的用手抚了抚额头。
“姑娘怎么了,有些不舒服吗?不如进到里面休息一下!”那小姐关心道。
“小姐!可不能让外人随便进去。。。”那丫鬟云翠焦急的脱口而出,也顾不上小姐的眼色,话已经出了口。
“多嘴!”小姐侧目瞪了她一眼,皱紧的眉头一扫刚才的闲情雅致。
那丫鬟吓得打了一个冷战,退到一旁,不做声了。
苏梨却是笑了,明白这小姐也绝非等闲之人,定有些不想为外人知道的心事,便退让道:“多谢小姐关心,我没事儿,可能是刚才走得有些急了,头晕而已,并无大碍。。。”
那小姐微微颔首,依然浅淡的笑着,道:“没事就好!不过,既然相见便是有缘,姑娘若是身体不适,大可不必客气,在我这里休息片刻就是,这里方圆几里之内,并没有客栈!”
她说着,看一眼苏梨和苏母,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句句说出了苏梨所想。
苏梨本不想打扰,可如果没有客栈,这里又偏僻寂静的很,料想周围也没什么人家,想找一处落脚的地方就更难了。
想到这,她脸上泛起为难之色,倒是不得不打扰了,却是红着脸,一副商量的语气,道:“那打扰小姐雅致了,不知我和娘能否在这里借住一晚,明天一早上就走。。。”
“这倒是无妨,这里只有我和几个丫鬟,房间倒是多的很。只是。。。”她说着,倒是没有拒绝,眼神打量着苏梨,似是有些好奇,又犹豫道:“姑娘是刚来建康吗?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
“正是,我们前些日子刚来建康,已经寻了一处住所,只是路途还不熟悉,刚才去庙里祭拜,回来的时候天色暗沉迷了路,这才流落至此,都是本分的人家儿,姑娘放心!”苏梨笑道,她还以为这主人是担心她们身份不明,这才解释了几句,却也没有完全说实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如此,姑娘初来乍到,岂有不管之理,快请进吧!”说话间,她将苏梨母女让进了屋里,又对云翠,道:“沏一壶茶来,再收拾两间上好的客房,让她们休息。”
“是!”云翠应道,却是咬着嘴唇,十分的不情愿,又碍于小姐的吩咐,只好应允。
“多谢小姐,打扰了!”苏梨谢道,深深行了一个礼,已是跟着她进了屋子的客厅。倒是和她的气质一样,装饰的典雅别致,多数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丹青水墨,透着悠然的傲骨遗风,只是装饰的有些满了,反而略显单调。
“姑娘不必客气,不知该如何称呼?”那女子问道,让苏梨母女坐下,倒是和她聊了几句。
“小女苏梨,梨花的梨!”苏梨笑道。
“说来也巧,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梨字!”她只简单的说了一句,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全名,苏梨也便不好多问。
不多一会儿,云翠奉上一壶清茶,递到苏梨和苏母的面前。
“不知姑娘家住哪里?”她端起眼前的杯盏,似是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小女家住祁县。”苏梨应道。
“祁县?是林源城边的祁县?离这里倒是远了一些!”她笑道,前半句倒是说的有些不自然,手上一抖,反将茶稍微洒出了几滴。随即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正是!小姐也知道哪里?”苏梨也饮了一口茶。
“我曾在林源城住过一阵,况且那里的蒙奇山天下闻名,若是不知,岂不是孤陋寡闻了。。。”小姐说道,认真的看了一眼苏梨。
“小姐曾在林源住过?真是太巧了!”苏梨笑道,又接着说:“既是住过,便是同乡,总归有几分亲切!”
那小姐脸上陪着笑,却也跟着应和,试探的问道:“我见你也有几分眼熟,不知道是否曾经见过?”
“应该没有见过才对,小姐气质出众,我若见了,定是不会忘记的!”苏梨笑道,一听说她也去过祁县,完全没有了戒心,自是觉得亲切。
“那真是可惜了,你我聊的投机,若是早见过了,一定能成为朋友。”小姐笑着说道,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又拿起茶盏,正要饮茶,却发现这杯茶刚才已经喝完了,自己却是忘得干净,又望了一眼苏梨,不免尴尬。
苏梨只装作没有看见,默默的看了一眼窗外,远处星辰闪烁,缥缈中似是被淡淡的雾气笼罩着,时明时暗,时昏时现,扑朔迷离。
“是啊,也许会是朋友!”苏梨应了一声,却没发现眼神中了多了一抹黯然,不知道是不是窗外的夜色染的,心情也跟着有些落寞。
“小姐,客房收拾好了。”云翠忽然推门进来,恭敬的站在一旁,等着吩咐。
那小姐微微点头,苏梨见天色已晚,不知不觉中已经聊了好一会儿,马上示意,笑道:“天色已是暗了,不打扰小姐清幽,苏梨告退!”
“苏姑娘请便!”小姐应了一句,站在桌边,看着苏梨搀着娘缓缓的退了出去,由一个小丫鬟领着,去了客房,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她呆呆的看着苏梨离开的背影,不再说话了,只是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住,眼中一抹复杂的光,任谁都看不透也猜不透。。。
“小姐,还是像以前一样,把擅自闯入的人。。。”丫鬟云翠小心道,略带凶狠的眼神里似是一种常态,好像很是娴熟的样子,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做了。
那小姐还是没有说话,微微侧头,止住云翠,似是瞪了她一眼,道:“自作聪明,我自有分寸。”说罢一挥手,让云翠退下。
待到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人,她忽地卸下防备,身子晃了两晃,似是有些支撑不住,步子慢慢后退着,脸色难看的很,白得毫无血色,目光恍惚中呆呆望着手上的那块紫玉梨花佩,紧紧的握在掌中,似乎紧得要沁入血肉之中。左手冰冷的芊芊玉指忽然挑在了琴上,被琴弦划到手指,发出嗡的一声,在静默的屋子里反复回响。。。
她已是毫无力气,身子瘫软的倚在琴边,若有所思。。。
难道今天在庙里看到的侧影就是她吗?倒是和慕紫梨十分的相像,况且也住在祁县,离林源十分的近。。。
她在心里反复猜想着,不过,她还有娘,这倒是不可能的事,夫人已经随将军而去,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想到这,她变得镇定了一些,红润着眼眶,生生的滴出一颗清澈的泪来,不知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恐惧。。。
她颤抖着咬着嘴唇,似乎要咬出血来,跌坐在椅子上,不过是一个容貌相似的人罢了,自己何苦就乱了阵脚。一定是这样的,她故作镇定,稳了稳心神,况且,那女子看上去完全不认识自己,不过是自己太过谨慎罢了。。。
她想到这,心情稍稍放松了些,一切还是按计划进行,如今,她才是慕将军的女儿——慕紫梨!最终,暻暄要娶的女人也一定是她——苏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