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阳光刚刚洒下,万物便从沉睡的状态中苏醒了过来,本应该生机盎然,富有活力,但,周围的林间,却弥漫着一股沉重、悲凉的气息。
山野中的一处平地上方,竟然筑起了一座座土坟!
白雾飘荡,黄泥潮湿,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殷红,天边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发出幽怨的啼叫,似乎在为这坟墓之下的死者哀鸣。
杨明静静的站立在原地,看向满山的土坟,脸上无悲无喜,只有长久的沉默。
昨天夜里,他拼死之下,终于凭借一点点微弱的优势,成功的将另一个人解决掉,同时,他自身也遭受了重创,手掌被剑刃划破,血流不止,左胸也被剑气刺伤,隐隐都看见肌肉之下的胸骨,可见伤势是多么的惨烈,更不用说,他的全身上下,还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这也是杨明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苦修,实力增强,如果他现在还是练气二层,没有悟出大成战决的话,很可能就会丧命在此,就算有黑石吊坠,缕神也曾经说过,如果再遇到生死危机,他是不会出来帮助的,所以还是要靠自己。
在成功的反杀掉那两名内门弟子后,杨明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喜悦、自豪,反而心情愈发沉重,他只是取出了几粒灵丹服下,便走向了附近的山林,同时,从储物灵器中取出了一颗火石。
身影没入山林,不一会儿,就从里面传来了树木断裂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巨石碎裂的轰响,隐隐约约听不太清,也不知道杨明在忙碌着什么。
过了许久,杨明才从山林中走出,只见他两手拖着什么东西,透过黑暗看去,竟全是些长长的木板和碎石做的粗糙工具,还有一块半人之高的石碑,石碑表面光滑,棱角分明,应该是他用那柄灵剑劈砍而成。
而后,他将木板和石碑放到一旁,拿起自己制作的粗糙工具,就开始在平地上挖掘了起来,对凡人来说这是十分吃力的,可对他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不一会儿的时间,地面上便多出来一个深深的土坑,足有一人之长。
杨明并未停留,继续在土坑的一旁又开始挖掘,只见他胸前的伤痕还未止住,不时地滴落下一滴滴的血液,被厚土掩埋,不过他没有在意,好像忘却了伤痛。
皎洁的月光透过黑云,将他所在的地方耀映的十分苍白,不知不觉,整片山间平地上已经多出了几十个深坑,大小一致,似乎早已知道有何用途。
终于,杨明停下手来,盯着眼前的景象呆呆的看了许久,鲜血淋身,泪光滑落。
静夜无言,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隐于心中,杨明默默攥紧双拳,转身走向那被烈火焚烧过的尸山,他伸出双手,将那些焦黑无心的尸体,一具一具的抬入到深坑之内。
黄土洒下,松杉墓碑竖立在前,杨明深深的鞠躬,只愿逝者安息,只愿亡魂闭目。
因为死去人们的血肉,在烈火的焚烧下已经黏合在了一起,所以杨明只能小心再小心的搬运,生怕毁坏了这些遗骨。
那些焦黑的尸体中,有些已经残缺,有些双手被砍断,面目狰狞,似乎可以看出他们生前一定进行了激烈的抗争,但还是被挖出了心脏,残忍杀掉。
一整夜的时间里,杨明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埋葬,立碑,鞠躬,到了最后,他的心已经变得冰凉、惶恐,双手也在不停地抖动,仿佛忘了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这样做。
慢慢的,天色微微变亮,杨明的内心也稍微镇定了下来,望着遍地黄土之下的冤魂,他很想朝天怒吼,却发现自己嗓音已经沙哑,不用说怒吼,就连普通的讲话都有些困难。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突然,杨明的周围飘来了一阵声音,随风而过,回荡在整座山川中。
杨明仿佛没有听到般,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荒草新绿,今日生,明日死,他日入轮回,亦是一段新的开始。”只见杨明的身后慢慢地走来了一人,一身青色长袍,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平和包容的气息。
“前辈,世上真的有轮回吗?”过了许久,杨明慢慢的开口问道,嗓音沙哑。
青袍前辈沉默,并没有回答杨明的这个问题。
“心生而种种法生,临终一念,此生云烟,轮回之内,天道之外。”
“这些问题需要你日后自己去探寻,我也无法告诉你太多。”青袍前辈淡淡开口,他明白杨明内心里的感受,毕竟杨明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见到如此惨烈的场面,难免会心情沉重。
杨明闻言,沉默了一会,扭头看向一处的土坑,那里面摆放着两具他还没有埋葬的尸体,正是前来谋杀他的内门弟子。
“那前辈,难道修行界就只有杀戮吗?”杨明眉头皱起,心里一下子变得迷茫了起来,就跟当初青袍前辈问他,为了什么而修行了,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有些问题,反复思考,细细追寻之后,留下的只有疑惑。
他的内心其实对修行十分向往,也十分感兴趣,在进入到神秘空间时,青袍前辈告诉他,要传授他修行之法,他欣喜万分,因为终于能跟传说中的仙人一样了,同时,也可以为自己父母的脸上增光,他的父亲杨峰也很支持。
他也按照青袍前辈的要求,一直没有松懈修炼,因为如果没有青袍前辈,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求学的少年,不可能有这样精彩的经历。
可是,自从他走出山村后,就已经见到了太多的生死,就连死在他手上的人,也有不少了。
踏上了修行之路,他感觉处处都充满着争杀,如果你不杀别人,他们就会来杀你,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如果修行界只是一个杀戮不断的世界,那么,他宁可做一个凡人。
青袍前辈仿佛看透了杨明的内心,开口说道:“我如果说是,你就不愿继续走下去了吗?”
杨明一听,双眼重新聚神,似乎从沉睡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微微张口,喃喃自语,像是在重复着青袍前辈的问题。
是啊!假如修行界就是一个杀戮不断,争夺不休的世界,他就不愿继续修行,做回一个凡人吗?别的不说,就说眼前的这些冤魂,临死前受尽折磨,死后还被人挖去了心脏,谁又来替他们报仇呢?
杨明看向自己流满鲜血的双手,他也可以就此退去,把这任务重新交还给宗门,但那时候,那群散修组成的劫匪又不知残杀了多少凡人。
别忘了,他和杨易的父母,还有儿时的那些同伴,也是生活在这样的山村中,如果有一天,他们也碰到了这样的情况,谁又来保护他们?
青袍前辈静静地看着杨明,眼眸中青光流转,似有日月星辰浮现,他很了解杨明,杨明这么问并不是代表了内心懦弱,害怕危险,从杨明以前的经历中就可以看出。
杨明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杨明会经常的审视自己,反思自己的所做所为,这在修行界中是十分珍贵的。
可能现在看不出什么,等到了他这种境界,就会凸显出来,再加上杨明的内心善良,又不失一份坚毅,让他不免思绪万千,回忆起了一些旧事。
“阴阳对立,生死循环,世界本就是矛盾,你如果想看破虚妄,探寻真谛,唯有不断的走下去。”青袍前辈探出手掌,重重的拍了一下杨明的肩膀。
杨明只觉得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丝毫沉重,反而心神宁静,丹田处的那道精气也变得活跃了起来。
良久过后。
杨明眼神重新焕发光彩,少了一份稚气,多了一份坚定,有些事情,只有真切的经历过后,才能明白。
青袍前辈见此,点了点头,而后挥手拂过,只见那一座座土坟之上,竟然长出了各种各样的绿草芳花,多姿多彩,不一会儿,整片平地就变得生机勃勃,幽香四溢。
杨明也将他雕刻的石碑拿了过来,竖立在坟墓的前方,对此深深的鞠了一躬,天空隐隐约约好像传来了感激的声音,不过细细听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走吧!”杨明自言自语,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石碑后,转身走向了山林的深处。
在路上,杨明的眼神虽然还是带着悲凉,但已经将情绪隐藏了起来,并没有再提起那些亡者,而是一边前行,一边同青袍前辈讲了一下他最近的经历,从百兽岭的黑毛巨猿到神秘洞穴的玉蝶兰花,再到缕神的出现,又到这一个多月锁魂塔的历练,还有这一路上结识的那些朋友。
青袍前辈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不时地点头,似乎对杨明的表现还算满意,其实这些事情他都清楚,虽然身在黑石吊坠中,但却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杨明。
杨明的修炼速度放在中等灵根中,已经算是顶尖的了,甚至比一些上等灵根的人还要迅速。
当然,这要归功于杨明的机缘,能够获得玉蝶兰这等奇物,再加上杨明的悟性逆天,领悟出了大成的战决经文,所以实力也丝毫不弱。
其实,在青袍前辈看来,天地赋予的灵根和特殊体质,只是踏入修行境界的基础,并没有什么高低之分,关键还是看自身的努力。
也只有依靠自身,才能真正的在这条路上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