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纹听了恒奕仁的汇报,来回踱步、低头不语。考虑良久后,对恒奕仁说道:“此事背后是否牵扯到利益输送,我们还不得而知,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猜测。但是,装备的质量有问题是肯定的。战场之上,儿郎们以命相搏捍卫国家,这些蛀虫竟然胆敢用劣质装备敷衍兵部,这与谋害将士们有什么区别。而且,多批次的检查居然都通过了,就算是个门外汉也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猫腻。”恒奕仁深以为然,点头道:“那依尚书之意,我们却是应该怎么办才好。”孙纹淡淡的说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就交由大理寺处理吧。”恒奕仁领命而去。
大理寺少卿杨雄将恒奕仁迎入衙门,笑道:“恒大人别来无恙啊。”恒奕仁忙施礼:“杨大人,晚生此次前来却是有公事相烦。”杨雄正色道:“是么?那请恒大人入内详谈。”两人入了内堂,恒奕仁将之前发生的事宜详细告之,并将正式公文移交给杨雄。杨雄神情严肃的看完公文,对恒奕仁回答道:“此事我已知晓,请恒大人放心,并转告孙大人,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恒奕仁拜谢,杨雄留茶,恒奕仁稍作逗留,告辞而去。
杨雄让人将黄凯和验收槐东制造场所出装备的两名验收官分别找来,隔离问话。由于事前恒奕仁他们把风声瞒得紧,所以这三人没有串供的机会,被杨雄一惊一乍,黄凯还在死撑,但已是面如土色,冷汗直冒。而那两名验收官思量自己也就收了点好处,徇了点私,算不了什么大罪,不必死扛替别人背锅,很快就如实招了,说是张庭大人派人打了招呼,让他们两人对槐东制造场照顾点,然后收了点好处,当然,供词之中自是少不了,身不由己、悔不当初、愧对国家之类的说辞。
杨雄拿了这份供词,再回过头去虚虚实实的诈黄凯,黄凯见一些细节完全对得上,内心瞬间崩溃,不敢再死扛,替人背锅,于是痛哭流涕,说自己也是没有办法,与兵部生意所得,有相当一部分都用来孝敬张庭大人,以及拜托他帮忙打点关系去了,如此一来,如果不在所生产的装备上打点歪心思,哪还有得赚啊。
杨雄审的案子多了去了,以他的办案经验自然明白,这事要扳倒张庭,问题不大,但是要再拔出萝卜带出泥,恐怕就不是他杨雄能办得到的了。于是,杨雄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去了一趟兵部将审查结果告诉了孙纹和恒奕仁,三人均感觉此事的牵连恐怕有点深,以兵部和大理寺的能耐要彻查此事可能太勉强了点,然而,已经查到了这个份上,就此撒手既不符合三人的人品,也不符合三人的官品。三人一合计,不谋而合的想到去找明阳。
明阳听了三人的说辞,又仔细看了杨雄所出示的嫌犯供词,也是沉思良久,对三人说道:“此事你们处理得很有分寸,事情也处理得很好。如果要以此为突破口,来个整风或者肃清,那么就必须要借助王上的力量,然而,事情牵连到底有多深多广,我们也只是猜测,一旦把王上也牵扯了进来,那就没有了回头路,到那时朝堂之上必定鸡飞狗跳、互相攻讦,王上虽然也是痛恨这类事情,然而相比其这种贪赃枉法,国体之事却是更为重要,届时只怕王上会陷入尴尬境地。目前,大王子与二王子均已辅政,如果有人再把这件事情与夺嫡联系起来,那么就会更加混乱,到时候引发的连锁反应,只怕会收不了场。我个人的建议,就查到张庭这一层吧。”孙纹恭声道:“国师顾全大局,高风亮节,让人敬佩。国师之言,我等必定遵从,只是就便宜了那些蛀虫。”杨雄也附和:“是啊,国师高义。要是易地处之,让那些人抓了这种把柄,恐怕不会如此善罢甘休。”明阳笑笑:“水至清则无鱼,谁又没有一些私心和杂念,你们维护朝纲法纪,做得很好,而我则要为王上和国体考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此事以明正法典处置,也可以起到震慑警示的作用,让他们收敛。说起来,朝堂之上的一些同僚俱是了不起的人才,非要揪住辫子往死里整也没有必要,王上乃是宽厚之人,自然也是希望用他们的长处,约束他们的短处。”孙纹和杨雄拜服而去,明阳又问了一些恒奕仁公务上的事情,见恒奕仁不骄不躁,应对稳重,甚喜,让他继续保持。
杨雄依明阳的建议,将张庭拘来,张庭仗着自己与岳卓的关系,不把杨雄放在眼里,口出狂言,被杨雄喝道:“丞相大人一心为公,才德让人敬佩,倘若知道你做下这等丑事,只怕会亲自将你拿下,以正法典,又岂会包庇纵容于你,你自己好好交代自己的问题,莫要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更不要污蔑丞相,否则我可以保证,丞相第一个饶不了你。”张庭被斥责得满头大汗,唯唯诺诺的说道:“杨大人,我平时忙于公务,有些事情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你莫要对我用刑,让我仔细想想。”杨雄准了,将张庭暂时收押。
此事,自然是逃不过岳卓的耳目,很快,岳卓就来拜访杨雄。杨雄以下属之礼行礼,岳卓忙扶起,夸赞杨雄执任大理寺以来,兢兢业业、秉公执法,百官都有目共睹,赞誉有加,杨雄自是要表达对丞相大人的仰慕之情。客套良久,扯东扯西,终于扯到了张庭这个案子上。岳卓认真的听了杨雄的描述,勃然大怒,说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由不得这些不法之徒贪赃枉法、败坏朝纲,要求杨雄一查到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一定要将那些沆瀣一气的朝廷败类绳之以法,并且让杨雄勿要顾及自己与张庭的亲戚关系,一定要秉公办理。杨雄自然是要夸赞岳卓公私分明、浩然正气一番,然后又缓缓说道,此事应该是张庭一人所为,国师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具体事由还在审讯中。岳卓正色回答,自己对明阳也很是钦佩,但这件事情明阳可能太掉以轻心了,他支持杨雄顺藤摸瓜,一查到底。杨雄找不出什么说辞,只好遵命。
次日,衙役来报,张庭在狱中畏罪自杀了。杨雄大惊,急忙前去查看,只见张庭颈部有勒痕,从现场的现象上来看,应该是用衣带悬在窗口的木栅上,自缢而亡的。杨雄沉思半响,吩咐衙役通知张庭家人前来领尸,衙役附杨雄耳边低语:“大人,此事有些可疑之处,不需要详查一下么?”杨雄淡淡的说道:“不必了,现场清楚,结论也就是清楚的,人都死了,就入土为安吧。”衙役不敢再多说,领命去了。
张庭也算个不得不小的官员,这种事情杨雄不敢隐瞒,将来龙去脉都上奏给了祁王,特别是明阳的建议一并奏上,对于岳卓高风亮节的事情倒是只字未提。祁王对着杨雄的奏疏,沉默良久,批复:将张庭官爵削去,罚没财产若干,其余人犯,依法论处。王命已出,杨雄不敢怠慢,这个案子也就很快了解了。京城的流言自然也就平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