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熙诠给的期限是七天,但祁燕两国贸易情况复杂,从商品种类到贸易细则,从商路补给路线到商队世家情况,从商品价格到聚散地,从历史到现状,等等,又哪是七天能够完全归纳总结出来的。所以,要么齐熙诠是个白痴,要么齐熙诠是个外行,要么齐熙诠另有深意。
前两种情况明显不大可能,那么齐熙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在岳卓看来,王上给的时间如此仓促,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立场站得很对,所以,王上并不想深究,也不想借题发挥。在明澜轩看开,还要多一层意思,那就是王上只想要一个结论和二人或者说双方的态度。
当然,齐熙诠本人的想法则还要再多一层意思,那就是,此事不能不做,但又不能因为相互扯皮弄得鸡飞狗跳,从而引发连锁反应,这是给双方一个争斗的机会,但这个争斗,却是要在自己掌控之下,利用得好,双方都会对自己更加服帖。他明家,自己要用,他岳卓,自己同样要用。所以,七天时间不多不少,火候刚刚好。后世史学家在提到这次明阳逝世之后,祁国朝堂最大的一次争斗的时候,都由衷夸赞齐熙诠在权王上的造诣远超过其圣王上的造诣。
虽然各方理解不完全一致,但有一点是大家都认识到的,那就是祁王希望双方都能把握分寸。能在朝堂之上供职的都不是蠢材,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一些刚猛的大臣对此很是不忿,数次在公开场合发言,指摘岳卓弄权,破坏祁燕关系,败坏朝纲,但这种声音很快就消失了,让这种声音消失的不是岳卓,也不是祁王,而是明澜轩。
明澜轩的理由很简单:要和岳卓博弈,就必须借助王上的力量,在当前这种局势下,对岳卓的这种过激发难只会把岳卓推向王上一边,因为,目前祁国内忧外患,王上必不想损失任何力量,更不喜内耗,到时候只会起反效果。公开发声的大臣们一听,是这么一个理,加上明家众望所归,自然大家也就暂时消停,当然,私底下的动作却是不会停的。
有人发难然后又嘎然而止,这种事情自然引起了岳卓一脉和齐熙诠的注意,岳卓的儿子很是得意,逢人便笑谈明澜轩比起明阳还差得远,听者也是奉承的多,沉默的少。只有岳卓在心里提高了对明澜轩的警惕,并且严令儿子,不得去招惹明家。而齐熙诠则对明澜轩的识相很是赞赏,心中不由得想起一句祁国谚语,“与聪明人共事,好过驾驭蠢人一百倍。”
该猜的都猜了,该消停的也消停了,七天时间转瞬即逝,那么就应该是各自做功课的时候了。当初,齐熙诠恭请明阳出山,而明阳将出未出之时,岳卓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把一些能抛出去的官员都抛出去了,剩下的就算谈不上铁杆跟班,至少也是立场不大摇摆的。而且,当时岳卓也做了一些准备,包括订立攻守同盟。所以,当明澜轩参与进来的时候,发现,这哪是什么铁板一块呀,这根本就是渔网一个,完全泼不上水呀,更别说脏水了。
由于王上命令只给七天时间,明澜轩从一开始就发现,要想借用此事打击岳卓,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与孙纹他们商议多次,也无果。而岳卓一脉的官员,只是在一旁干笑,你问这个他说是惯例,你问那个他说是先王的奏批,你要多问两句,他更胡诌,说是国师当初的意思,把孙纹和张怀恩他们气得不行。岳卓只在一旁袖手冷笑。
明伈兰见哥哥最近有点烦心,一开始不便多问,后来实在是关心甚切,才询问了一下明澜轩,明澜轩见妹妹也不是外人,而且聪慧干练,于是,把自己遇到的麻烦告诉了明伈兰。叹道:“如果父亲在,就好了。”
明伈兰一听,笑道:“哥哥你真是当局者迷呀,岳卓准备充分,哪是你能随便找出破绽来的,既然如此,那何不换个方向。”明澜轩也是聪明绝顶之人,被妹妹一提醒,马上恍然大悟:“呀,小妹真是了不起,我先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明伈兰更笑:“是你之前太专注的。”明澜轩略一思筹,心里就有了主意,饭都顾不上吃,急忙去找孙纹他们谋划去了。
次日,朝议。
明澜轩主动上奏祁王:“关于祁燕贸易关系一事,臣有事要奏。昔日家父与丞相俱为祁燕关系以及两国贸易鞠躬尽瘁,如今家父已逝,丞相德高望重,才厚持成,关于祁燕贸易细则的整理工作,丞相更是比臣精通、熟悉百倍,如今已经过去四日,后面臣必定全力辅助丞相,完成王上的交代。”
岳卓一听,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心中猜量这明澜轩到底是几个意思,服软可不是他们明家的风格。齐熙诠虽然口头赞许,心中也是困惑,明家的作风可不是这样的呀,这可不符合当初自己的构思,难道明澜轩转了心性?
正猜疑间,孙纹站出来反对:“明中书此言差矣,王上既然交代明中书与丞相共同担当此事,自然是有王上的评估,而且,国师家学渊源,臣相信,明中书必定能担此重任。”齐熙诠一听,笑道:“孙尚书所言有理。”
岳卓见明澜轩与孙纹意见相左,心头的疑虑放下了七分,而且,不管岳卓愿不愿意承认,在他心里,对手只有一个,明阳,而明澜轩,也就一个会造成麻烦的年轻人而已。于是,岳卓也微笑着由衷勉励道:“明中书确实谦虚了,国师的家学,在下是清楚的,要论才学,明中书不在老臣之下。不过,明中书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年轻人多学习也是好事,国师家风真是让人赞叹啊。”
其它各大臣也纷纷站出来表态,或有人说明澜轩言之有理,或有人说孙纹言之有理,或有人说丞相大人高见,或有人说都有理,反正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岳卓见明阳一脉意见分化,心中的疑虑又放下一分。
齐熙诠见场面与自己的预期不大吻合,于是笑眯眯的看着各大臣讨论,一言不发。等到大家讨论的声音小了一些,齐熙诠才挥挥手,制止了无意义的争论,笑道:“我也觉得都很有道理,不过,此事所剩时间已经不多,我们总要有个定论才行。”
张怀恩见状,奏道:“王上,臣以为明中书量己度人,对丞相和自己的评价很是中肯,而丞相也愿意提携后进,这是我朝廷之幸,大祁之福,臣以为,就按照明中书所奏。”孙纹一听,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岳卓一脉纷纷附议,其它大臣附议的也不少。一时之间,纷乱的争吵直接就有了定论。
齐熙诠仔细想了想,笑道:“既然大家所见皆同,那么就这么办吧,本王希望三日之后,能得到满意的答复。”众人山呼万岁,散朝而去。
随即,官场之上四处流言,说明澜轩认输,丞相大胜,一时之间,各种版本纷纷出炉,什么明澜轩太过年幼,担不起大任;什么岳卓老而弥坚,祁国再无对手;什么孙纹之流没有眼光;什么明澜轩还需要历练之类,等等,不一而足。
岳卓派去孙纹、张怀恩家打探消息的官员,皆回禀,二人均不见客,岳卓儿子岳封于是更加得意。加上后面明澜轩比较配合,岳卓这才把剩下的两分疑虑完全放了下来。而皇太后穆雅茹问及齐熙诠此事,齐熙诠也只是淡笑道:“还未到最后时刻,母后不必太过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