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格子。”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见兰心就是这样介绍的,我还记得当她听见我的介绍的时候很是吃惊。这让我感觉很无奈。
“为什么呢。”我记得她是这样和我解释的,“因为,从来没有听过有人叫格子。”
“不过,我喜欢你的名字。”这是兰心最后总结出来的理论,那就是因为她喜欢我的名字,所以她才开始接纳我这个人。
听到这些,其实我已经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对于这样的人才,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来说了。不过,这些丝毫没有影响我和兰心友情的迅猛发展。
西塘的巷子里总是会有我和兰心的影子,我们都是野孩子,这是西塘里大人们形容我们的话。
所以,他们都不喜欢他们的小孩和我们接触。我和兰心都不喜欢回家,我们就喜欢在一条又一条的巷子里穿梭,寻找着属于我们自己的欢乐。
可是,拉长在斑驳的巷口的影子,总是过分的凄凉,只是这些,当时的我们都没有察觉到。
“格子,你为什么不喜欢回家呢。”兰心睁着那双明亮的眸子问我。
可是我分明在那双眸子里看到自己躲闪的眼神。是啊,我为什么不喜欢回家呢,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回答过兰心。难道要我说,“我不喜欢那个家,所以我就不回去啊。”这是个很蹩脚的谎言,我相信她肯定不会相信,所以我只是低下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兰心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和我一直坐到天黑,知道各家各户的饭菜飘出了香味,才挪着不大不小的步子走回家。兰心,请原谅我没有和你说实话,你是那么的信任我,可是我却没有和你说实话。我在心里默默的说着,尽管兰心根本就听不见,可是,仿佛这样才可以让我减轻我的愧疚。
当我拖拖拉拉的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你还知道回来。”不用想也知道是她的声音。对我说话永远不带一丝的温度,总是让人感到窒息。
我没有答话,换好拖鞋准备上楼,在楼梯口,她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不过,这次,我却感觉到一丝的愤怒。
“下次要是在这样晚回来的话你就别给我回来,不喜欢就别在家呆,别一整天摆着个脸也不知道给谁看。”我刚想回答,想告诉她,我根本就不屑于在这个地方住,虽然房子很大,很豪华,可是,这样的地方让我感觉寒冷。可是,这些话终究是没有让我说出口。这时,门开了,她笑脸相迎,殷勤的问道,“有没有累到啊,一切都还好吧。”我看着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忽然就感觉无比的可笑。进门后,我想他是看到我的,皱了一下眉,很快就掩饰过去了,可是我分明就看出来那种不喜欢的神态。但是也只是一瞬,他笑着抱着她说道,“怎么了,你们是母女,怎么整天就知道斗气,你们这样对谁也不好啊。”
听着这样的话,兰心,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感觉好冷,什么是母女,有我们这样的母女吗。我在心里这样想着,可是,我知道,兰心,你是不会知道我这时的感受的。
她冲着我笑了一下,说道,“还愣在那里干嘛,不是说要去写作业吗,怎么还不去。”我瞥了一眼,终究是面无表情的上楼去了。隐隐间还是听见了楼下传来的笑声。可是在我的眼里,那是多么的讽刺。
我没有写作业,她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成绩是学校里有名的倒数不倒翁。根本就不用写作业。这个理由找的太过牵强,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到呢。
我在日记本上偷偷的记下这样的一段话,抬头,正好看到了外面皎洁的月亮,不得不说,西塘是美的,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西塘都有它的美。我接着写到,今天兰心又问我为什么不想回家,不过我没有告诉她,我为什么不想回家。
因为,兰心,我不能告诉你说我的妈妈一个小三,她不喜欢我,在她的眼里,我只是她生命里的绊脚石。
没有我,她会活的更快乐,这是那次我冲撞她,她歇斯底里对我吼出来的话。在那样的一刻,我感觉我的世界就要坍塌,于是我能做的居然只是落荒而逃,可是也是在那样的时候,你看见我,和我聊天。我当时就在想,这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孩子,我以后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可是,我还是过于高估了我自己的能力了。
因为当我看到那个男的在对着兰心乱摸的时候,我做的只是逃开。我是那么的恨自己的无能,那个男的是兰心的继父,兰心的妈妈因为一直有病在身,所以对于这样的事情能做到的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我分明看见了兰心好几次躲在我们常去的那个小巷偷偷的哭。
看到兰心偷偷哭的时候,我都会假装没有看到,尽管兰心在我看到的时候都会慌乱的把眼泪搽干净,可是我分明看见,那样让人心疼的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的往下淌。
兰心,我是不是很坏,当我看到你的眼泪的时候,我明明知道你是在故作坚强,可是我还是没有说出一句安慰的话。因为我是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安慰你。当写完这些的时候,感觉自己还是这么的脆弱,怎么还是那么容易的掉泪呢。纸张也已经湿透了。
我将这些写好之后,放起来,感觉心里面的重量减轻了很多,我是不是在逃避呢,不知道多少次我会这样的问自己,是不是每次碰到这些问题的时候,我所能做的就只是将它们写在一张有一张纸上。带着这样的问题,我浑浑噩噩的进入了梦乡。梦里,我梦见了什么,我梦见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麦子,金黄金黄的,随着风摆动着,麦田里有俩个小小的身影,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的笑容是那么的温馨。女孩在麦田里寻找着男孩,男孩却是离女孩越来越远。女孩拼命的喊着男孩的名字,带来的也只是女孩的回音。我也是在这样的梦里醒过来,不知道已经是多少次像今晚这样,一身粘腻的汗。我爬起来往胃里灌了一大杯冰水,才迫使自己面对现实。没人告诉我,他到底去了哪里,更没人告诉我我还能不能见到他。
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听见下楼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我知道,是他下来了。他穿着一身休闲家居服,没有开灯,我也没有出声,然后,他随意的往地板上坐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感觉这样的场景显得他如此沧桑。他只是那样安静的坐着,什么也没干,好像这个世界已经静止了一般。我尽量的不让自己出声,想慢慢的挪动着自己的身子准备上楼。
这时,我听见他说,“我知道你在那。”
我吓了一跳,这的确是会被吓倒的。我僵硬着身子,准备听他的后话,结果没有声音,就听见他淡淡的说了一句,“上去睡吧,已经很晚了。”打火机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就带来了一丝光亮。淡淡的烟草香味就慢慢的在空气间弥漫开来。我站起来,慢慢的上了楼,不知道为什么,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忽然又感到庆幸,至少我没有像兰心那样的继父。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吧。当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庆幸。这便是我们所说的人性的自私吧。抱着这样的想法,混沌的入眠。
太阳依旧照样升起,毕竟,没有什么会因为一件事情就改变它原有的规律。而我依然要去上那些我不喜欢的课。
数学老师是个怪老头,他戴着眼镜就好像一只猫头鹰一样,精明的目光在镜片下闪闪发光。而我,依旧看着窗外发呆,静静的期盼时间快点过去。阳光明晃晃的,我伸出五指,任阳光漏过射在我的脸上。当数学老头的依旧讲的唾沫横飞的时候,不少名词倒是就这样钻进我的耳里。三角函数,线性方程,可是上天要知道要我明白这些该是多么的不容易啊。我无奈的笑了笑,反正也没打算好好的学习,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那老头似乎就是不放过我,“蓝格,你怎么又走神了,这马上就要高考了,难道你就不着急吗?”老头说完之后还抬了抬他的眼镜架。
我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老头,没有吭声。不过我听见了一下叹声,不知道是不是来自数学老头。只是我没有去追究究竟是谁的声音,继续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其实,我能做什么事情呢,最多不过是拿着笔在素描纸上勾勒着他的面容,只是,我再也不能看见现在他的面容,所以我能做的最多是把他小时候的模样给画出来。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我不是一个喜欢落泪的人,不因为别的,只是落泪对于事情的解决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会徒增困扰。况且,那样的家庭已经不许我掉泪。可是,今天确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盯着我画的他的时候,竟感觉眼睛很胀,很涩,仿佛轻易就有液体涌出来。
“格子,下课了,怎么还不走?”我抬头,看见兰心担心的眼神,我慢慢的站起身,收拾好东西,将书包斜跨在肩上,和兰心肩并肩走出校门,风将我们的松松垮垮的校服吹得鼓鼓的,好像俩个气球般。
今天是个例外,我说过,今天会想掉泪,所以是个不一样的日子。
我带着兰心走出西塘的主街区,来到了郊外,很显然,这是兰心第一次来到郊外,眼里是久违的喜悦。
“格子,你是怎么知道这样一大片一大片麦田的呢?”兰心眨了眨眼睛,看着我笑问我。
我拉着兰心坐在田埂上那个硬一点的地方,指了指远处一个村庄,告诉她,“那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