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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学会独立和谨慎

现在的斑比,仍然独自来往。

草原上,有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两岸长满了茂密的芦苇。这天,斑比就走到了小河边。

和法莉不再厮守后,他就经常独自到这里。在这地方,他没碰到过其他的鹿,这也是他所喜欢的。现在,他的性格慢慢变得深沉而严肃,而且近乎古怪而孤独。但这内在变化,他自己也不清楚,因为他没想过这些事情。现在的他,就整日心事重重、胡思乱想,仿佛日子都是黯然无光的。

他经常站在河岸上,久久地站着,目光牢牢盯着那数不尽的弯弯水流。当河水飘逸的苦涩气味,还有水波兴起的清新涟漪,能抚平他心中无限的惆怅和烦恼。

河面上,一群群水鸭在不停交谈着。他们相依相随,认真、友好而又聪敏。每一群水鸭群中,领头的是一个鸭妈妈,旁边尽是她的孩子们。这些孩子听妈妈上课,如学生一样,毫无倦怠地吸收着知识。但这些鸭群中,只要一个鸭妈妈发出警报,河面上所有的小鸭子就如天女散花一样,毫不犹豫地向四处游散,在水面上悄无声息地掠过。

在河岸上,斑比还经常可以看到,游散后那些不会飞的幼鸭就躲进密集的芦苇丛里。这些小鸭很小心翼翼,尽量不去触碰任何一根芦苇,避免芦苇晃动,无形中暴露出自己的行踪。他也注意到,茂密的水草中,也时不时晃动着深颜色的小身子;但慢慢地,就一下不见踪影了。

又过了一阵子,鸭妈妈发出一个叫声。虽然很短促,但足以让众多的小鸭子一下子从四面八方晃晃悠悠地聚集过来,然后重新围在一起,又组成了自己的团队。

这样聚聚散散,如魔术般的变化,让斑比赞叹不已。

有一次,在一次警报发出时,斑比好奇地问一个鸭妈妈:“有什么情况发生吗?我观察老半天,真的什么也没发现呀?”

“其实没什么的。”鸭妈妈回答。

还有这么一次,一个小鸭子发出了一声警报,另外一只幼小的鸭子就飞速逃散。只见它闪电般地转身,当穿过芦苇丛后,就直冲到斑比站着的岸边飞速跑了上来。

斑比立即问这小鸭子:“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没发觉?”

“其实什么都没有。”小鸭子一边说,还一边老练地晃动着屁股上的羽毛,把翅膀小心收回之后,又返回到河面上。

虽然不明白,但斑比还是非常信任这些鸭子。他认为,这些鸭子比自己警觉性高,还比自己听得清和看得远。所以,站在河边看着他们,斑比的内心就感觉非常轻松。

斑比也喜欢和这些鸭子聊天。斑比可以从鸭子中,知道远方的空气、风、充满美食的田野等等,这些都是从未听过的新鲜事。

在河岸上,斑比有时候还能看到一个小小的东西如同一道闪电在身边一闪而过,然后又迅速地掠过水面。这时,河岸上就有“唧唧”的叫声,乃是一只翠鸟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悠闲地飞。只见他蓝绿色的身体发着红光,如同一个不断移动的小点儿,忽然一亮,随即一下也就没了踪影。这让斑比总是惊叹不已,很希望能和他靠近距离,仔细看清这陌生的小东西。于是隔着河岸,斑比想向那只翠鸟远远地打声招呼。

“别做无用功了。”芦苇深处一只大苇莺嚷起来了,“您别做浪费精力的事,他不会注意您的。”

“那您在哪里?”斑比听着声音,很好奇,然后在芦苇中寻找着。

在斑比搜寻方向的相反处,传来了大苇莺阵阵响亮的笑声:“不用找了,我就在这儿。其实您想打招呼的那个家伙,很古怪的。谁都不理睬,叫他也是没用的。”

“但是,那小家伙真的很漂亮!”斑比说。

“但心眼很坏。”在另一个地方,又传来大苇莺的声音。

“为什么,您会这么看呢?”斑比好奇地问。

大苇莺的声音,又不知在什么地方冒出了:“那家伙,只关心自己,谁也不去关心。不管大伙儿们发生什么事情。即便天大的危险到来,那家伙就是自私的,不报出任何警告,更别说问好或者回报别人的问好。这么久了,我看到他没有和大伙儿说过一句话。”

“这真是可怜的……”斑比说。

大苇莺的声音是那么活泼尖细,他继续说着,声音又从不知方向的地方传来:“那家伙可能这么想,我们都羡慕他长得漂亮,所以故意不接近我们,不让我们去目睹他的美丽。”

“您也不是也不经常露面吗?”斑比想调侃一下他。

“但我真是没什么好看的。”这大苇莺冷不丁冒出一句,然后就出现在斑比面前。

只见这大苇莺全身瘦小,还闪烁着水珠的亮光。从外表上看,很朴素无华,但一脸笑容地活泼好动,然后又忽然不见了。

从水里又传来大苇莺的声音:“我真的不明白,在一个地方,您怎么能老是待着这么久。”接着在另一个地方,又传来大苇莺的声音,“老是站着,其实很无聊的,还时刻有危险来临。要想肚子饱饱的,又活得安全,就必须不断运动!所以,我们都要运动!”说完,他活泼愉快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了。

就在这时候,河岸的草地上轻轻地响起了沙沙声,这让斑比大惊失色。他四处张望,看见斜坡那面有一个红色的东西一闪而过,然后就消失在芦苇丛里。与此同时,斑比也嗅到了暖烘烘的腥味,仔细辨别,原来是一只狐狸在芦苇丛里悄无声息地爬行。斑比想跺地或大叫来发出警报,但是一切晚了。钻进去的狐狸,在芦苇丛里弄出了响声,随后就是噼噼啪啪的水声,还有一声鸭子绝望地惨叫,以及鸭子扑腾翅膀的响声。这时,斑比又看见绿色的草丛里,闪起了鸭子白色的身子,肯定是这鸭子用翅膀在猛烈地抽打着狐狸的面孔。但只是一闪而过,稍后什么动静都没了。而狐狸一脸兴奋地叼着一只鸭子,爬到了斜坡。鸭子的脖子软软耷拉在狐狸的嘴上,翅膀还有一丝的动静,但狐狸仍然毫不在意。狐狸看见了远处的斑比,露着咄咄逼人的目光,似乎在嘲讽斑比,然后就慢慢走进了丛林。

狐狸的举动,自然引起几只幼鸭惊恐的叫声,他们在河面上哗啦啦地飞起。岸边的大苇莺也大声尖叫着,向其他动物发出警报。灌木丛中的几只山雀感到很震惊,纷纷地交头接耳。在芦苇丛里,来回飘荡着可怜巴巴的小鸭子们,寻找不见妈妈,低声发着抱怨声。

一只翠鸟,又在岸边飞过了。

“打扰一下!”小鸭子们大声喊着,“请问,您看见过我们的妈妈吗?”

翠鸟一边“唧唧”的叫,一边忽地飞过,一边不耐烦地说:“你们的事问我有屁用!”

看到如此情景,斑比也转身走了。他慢慢走着,踏过一片满是黄花的荒地,越过山毛榉树和榛木林密集的丛林,走到小灰林鸟说的大沟边上。他感到很迷茫,在此处来回走着,很渴望能见到鹿王一面。在戈博死了之后,他很久没见过鹿王了。

正在这迷茫时刻,他突然看见鹿王在前面,就急切奔去。

他和鹿王肩并肩地沉默无语地走了一会儿。直到鹿王开口问:“大伙儿现在还经常谈论他吗?”

斑比当然知道,鹿王指的是戈博,于是答道:“这个……我就不知道,我现在总是独来独往……”然后,他犹豫了一下说:“可是……我经常会想起他。”

“嗯,是吗?”鹿王反问道,“现在,你总是独来独往吗?”

“对。”当斑比说完,期待鹿王的回答,但鹿王一言不发。

然后,他们又继续向前走。忽然,鹿王停住步伐说:“你真的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斑比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但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跟我走!”然后鹿王就一言不发,向前跑,斑比紧紧跟在后面。

跑了一阵,鹿王又停下问:“现在,你还是什么也没听到吗?”

这时,斑比听到一种很古怪的声音,从声音判断,这是树枝被压弯而又弹起,同时还伴着一阵沉重但又毫无规则敲打地面的声音。

斑比有些害怕,忍不住要转身跑开。

“跟我来!”鹿王一边说,一边朝声音发出的方向奔跑。

跟上鹿王的斑比,在旁边大胆地问:“这意味着,那个地方没危险了吗?”

“错!”鹿王神色严峻地说,“在那里,有巨大危险存在!”

不久,他们看到一些树枝在不停地晃动。而且这些树枝,好像被下面什么东西给拽弯了;树枝一下突然被放空,一下又猛然弹跳起,就这样,如此往复不停止。当走到了近处,仔细观察,还发现旁边正好有一条小路,在这灌木丛中穿过。

在灌木丛里,兔子朋友被挂在晃动的树枝上;一时安静地卧在地面,一时又忽左忽右地起身,就这样来回摆动,反反复复。无论他做什么动作,都把树枝拽住压到自己,或者弹回去。

斑比仔细观察,看到兔子的脖子上,紧紧套着一根深色的线。这根线是从一根树枝上直垂下来的,外表上像一些树木的卷须。

被套的兔子听见脚步声时,就想拼命跳起来,但又被脖子上的线拽住了,这线让他重重摔在地面上,直滚进草丛里。兔子朋友因而吓得瑟瑟发抖……

“躺下,不要动!”鹿王发出命令。但声音充满温情和怜悯,无形中深深感染了斑比。

这时,鹿王走到兔子面前说:“是我,你别怕。现在你首要做到的是不许动,静静躺着。”

兔子丝毫不动地平躺在地上。但嗓子眼时不时发出咕噜声,表明他的呼吸很困难。

鹿王则用嘴轻轻咬住挂着线的树枝,并且把树枝拽在地面,然后巧妙地用脚牢牢踩在地面,顶着角冠,一下子就把它折断了。

做完这之后,他转身对兔子说:“你别动,保持这姿势。即使你觉得多么疼,但也不要动。”

然后,他又把头扭到一边,将角冠的一个角,紧紧贴在兔子的后颈上,用全身力气,把角插进兔子耳朵后的皮毛里,动了一动,感到他脖子上套着一个圈儿,之后点了点头。受惊吓的兔子,不得不蜷曲起身子。

鹿王把角冠收回,又用命令的口气说:“千万别乱动!这都关乎你的生命!”

之后,他又重复刚刚的动作。兔子喉咙发着难受的咕噜声,然后安静地躺在地上。斑比一脸惊讶,一言不发地在一旁看着。

现在,鹿王把角插在兔子的皮毛下,插进了脖子套圈的下面。慢慢地,他几乎在地上跪着了,然后悠悠地扭动着脑袋,把角冠向里钻;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终于钻进了套圈,用力撬,套圈慢慢撬得松动了。

这时,兔子的脖子终于松动了,能自由喘气了,他的疼痛和恐惧终于爆发了,发出哭嚎声。

见兔子哭,鹿王也停下了动作,温和地说:“你别哭了……”然后他的嘴几乎贴到兔子的肩膀上,角冠则在兔子的两只耳朵之间,仿佛已刺进兔子的身子。

“你怎么干傻事呢,你真的想把狐狸哭过来吗?”他低声说着,语气不凶,“行了,保持镇静!”

鹿王又重复做这动作,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全神贯注,用尽全力,终于,这圈套一下松开了。兔子脖子终于能放松出来,完全自由了。但是这一时刻的来临,他还没意识到。只见他向前迈开了一步,然后呆呆地坐下,之后又向前连续蹦跳了几下。刚开始,只是颤颤微微、慢悠悠的,但最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撒腿狂奔起来了。

目送兔子的狂奔离去,斑比吃惊叫道:“一声谢谢也不说!”

鹿王平静地说:“是他还没缓过来。”

掉在地上圆圆的套圈,斑比用脚轻轻去碰,听到圈套的铃铛响声,不禁吓了一大跳。这可是他以前没听过的。

斑比忍不住轻声问:“是‘他’的吗?”

鹿王微微点点头。

他们又并肩走着。

“以后,你都要小心。”鹿王语重心长地说,“在路上行走时,你都要仔细检查树枝。可以把角冠先伸到树枝,上上下下都要检查一遍。如果听到当当的响声,就立刻转回头,以后更要加倍注意。因为我已经很久没走在鹿道了。”

此时,斑比陷入了深思之中。

“刚才,‘他’并不在森林……”斑比大惑不解地问。

鹿王肯定答:“对,现在‘他’,不在森林。”

“可是,‘他’居然……”斑比迷惑着直摇头。

鹿王又继续说,声音包含着说不尽的痛苦:“还记得,戈博是如何对你们讲的?不是说,‘他’是无所不能的,并且宽厚仁慈?”

斑比低声喃喃着:“这么说,难道‘他’是无所不能的吗?”

鹿王露出了愠色:“现在,你觉得他心地善良吗?”

斑比更迷惑了,心情低落,极为悲伤地说道:“但是……他对戈博……我们觉得挺好嘛……”

鹿王此刻又停下了:“斑比,难道你真的会相信这话吗?”语气中透露着伤心。这,还是他第一次喊斑比的名字。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斑比又痛苦地说,“真的,我不明白!”

鹿王则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地说:“实际上,我们必须要学会独立生活……而且,必须要懂得小心谨慎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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