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一声悠长的轻叹在密室中响起，原本应当是重伤之躯的朔夜天此刻竟然动了起来，他一手放在额头上，另一只手伸向天空，目光仿若能穿透万物般盯着天花板，好像要抓住天空中的什么东西。
“你这样做，真的好么？”房间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声音。那道声音浑厚却不浑浊，沉重却不阴沉，仿若由上古而来的铮铮魔音，穿透了时间空间，传到万年之后。
朔夜天苦笑一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对零玥来说离开了我自然是好事，不过对于我来说……果然还是并不那么容易接受啊，岚。”
随即他收回了那仿若要抓住天空的手，撑着床坐了起来，又是一声轻叹：“不过，既然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那也没有了回头的余地。毕竟……她既是我‘妹妹’，又不是我的‘妹妹’……”
“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没有消除那灵魂的影响么？”被朔夜天称作“岚”的浑厚声音问道，语调中带着一点疑惑。
“不……”朔夜天叹道，“并不能说消除那灵魂的影响，因为我到现在其实都不清楚，我究竟是朔夜天，还是那团记忆？”
在朔夜天掉入水下岩洞，昏迷醒来之后的那一刻，他不仅仅发现自己诡异的从重伤即死之躯痊愈，更加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从那时候起，自己的脑中就多出了一团记忆。
这团记忆不知为何物，也不知属于谁。只是当时的他以为是那岩洞之主留给他的记忆传承，于是便毫无防备的吸收了。可是没想到，从那之后，朔夜天原本的意识便不再存在，新存在的，是这具身体原本存在的记忆，和那团记忆融合之后重新诞生的东西。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被那团记忆侵蚀的朔夜天；还是侵蚀了这具身体原本意识的那团记忆？
“或许两者都是吧……”他苦笑一声，右手微微握住了脖子上的那块玉佩。
而随着“岚”的声音再度响起，他脖子上的玉佩也开始微微闪动出金色的光芒，就好像是玉佩在说话一般。只不过因为朔夜天的遮挡，没有任何人能看见这闪光罢了。
“我觉得并不是你究竟是谁，而是你认为你是谁。如果你认为你是这个朔夜天，那你就是。如果你认为你是那团记忆中的‘朔夜天’，你同样也是。我想，究竟你是谁，应该取决于你自己。”
“是这样么……”朔夜天松开手，嘴角露出苦笑，“如果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更加愿意相信我是那团记忆中的那个朔夜天呢……”
“话说，我又做梦了。关于我以前的梦。”
“哦？又来了？这一次，是哪一段？”
“……是记忆中，我父母死去的那一段……果然，我对他们的执念很深。或许是我不甘于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才会变成一团记忆来到这个世界，最终来到这个‘朔夜天’的体内吧。又或许是上天有意要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朔夜天摇头，对于在那个世界的事情，他的记忆太过模糊，即使是这断断续续的梦境也不可能将其完全补全。他所能做的，只能是一步一步走下去，直到自己完全明白那个世界的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究竟为何物的那一天。
“人类，还真是奇怪的物种。既然已经是死人，为什么还这么在意？”岚说道，他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朔夜天的感情。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苦笑一声，朔夜天摇头，那有些落寞的脸庞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理解。“既然那个世界的父母已经死去，在这个世界又重新给了我两个对我这么好的父母，为什么我不知道珍惜，为什么我还想着从前的事？我不知道。”
“而既然我还想着以前的父母，为什么还是对这个世界的父母心存善意，甚至有时候，真的以为他们就是自己的父母？我不知道。”
“既然我认为自己是那个世界的自己，而不是这个世界的朔夜天，又已经决心了断这个世界的感情，为什么我还是放不下朔零玥，为什么仅仅做出让她离开自己的决定，都让我如此心痛？我……也不知道。”
“不过，正因为有着这么多的不知道，才是人类吧。正因为有着这么多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感情，才是人类吧。或许这些东西，没有感情的你，是无法理解的吧。”
“……”
“你的嘴巴还真是毒，竟然说我是没有感情的东西……”岚有些不忿，随即似乎注意到了朔夜天有些低落的心情，又微微叹息，自言自语。
“也确实是这样啊……没有感情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不知道什么是恨，也不知道什么是那所谓的情义……我的上一任主人风剑尊死后，将我传送到了一个小镇的水沟中，然后又经过不知多少人的手，来到了现在这个朔家之中。”
“或许你不记得是怎么得到我的，不过我倒是记得非常清楚。虽然那个时候我基本处于沉睡状态，但是对外界还是能有一点点感应的。那个时候，好像是你刚到一周岁？你们这里好像流行所谓的‘抓周’？”
朔夜天一愣，随即将那些事情压在心底，笑道：“是啊，怎么了，难道是我在那个时候抓到你的？”
“是啊，那个时候你几乎是对其他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一眼就看上了我，而且抓住我后在那一天就一直没有放开过。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对你比较好奇，一岁的孩子知道什么？为什么在那么多东西中偏偏选择了并不起眼的我？这莫非是传说中‘冥冥之中的感应’？是命运的指引？”岚说道最后连他自己都笑了起来。
“或许真是命运的指引也说不定吧。”朔夜天笑了笑，命运这种东西虽然玄乎，却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岚告诉过他，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的种族，在修炼之路上一直都离不开四种最本源的东西——精气神运。精就是肉体，气则是灵气，神指的是灵魂，而运就是命运了。
命运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人的一生总有冥冥之中的气运存在，虽然没到一定境界的人看不到那层气运，但是无论是武者还是凡人，都相信气运这种东西。
实际上，岚曾经说过，人一生的命运是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的，人类只是按照这种剧本不断地将之走下去罢了。只有将精气神都修炼到极致的武者大能，才能够触碰到命运的层次，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改变他人的命运、改变这个世界的命运。
其实对于这个说法，朔夜天是不尽相信的，不过想到岚的身份，又让他有些颓然。
风灵光玉。
没错，岚就是那曾经引起全天下武者觊觎、全大陆甚至整个灵元界都只有十二块的“十二神物”之一——风灵光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