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父亲的教诲,朱为民觉得自己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瞎受了高等教育,连父亲一个文盲都不如,这样着思来想去,决定振奋精神回去好好工作,不信别人能干了的事自己干不了。
周一回乡里上班报到后,朱为民就真的准备好被子和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打算住进了村里去。他决定逐家逐户的去访问了解,摸清哪些是反对卖地力度最大的人家,特别刺的又是哪一户,他就直接的去他家里住下,实实在在地跟他们交朋友,天天谈心。说实话,当时每亩地政府只给五千元的价格确实太低了,而且是永久性失去了这块土地,不但农民感觉自己吃了天大的亏,个个干部心里也明镜似的,明白归明白,工作还是得做,那就只得违心着去劝说他们,当差不自由,这不是一天说的了。对于农民拧成一股绳强硬到底,死活不同意卖地,镇党委镇政府只让做工作,并指出关键时候就软硬兼施。上面的领导说的话就是政策,不敢违抗上级,那就只能委屈农民。再想想,“三农”问题一直是国家的最棘手的问题,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左右得了的,但是天无绝人之路也是真的,土地是国有的,国家把农民的土地收走了,总归还是要给农民想出生存办法的,这是国之大计,全国失地农民那么多,这个问题国家早晚要给予解决。从现实中看,国家的发展趋势不会停止不前,农民是国家的主力军,再怎么样也会有饭吃的。
先解决了自己心里的矛盾,朱为民才召集村组里人开会。在会上,他先是设身处地的为群众着想,站在农民的立场上分析当前的形势和发展。他说:“土地确实是咱们农民的饭碗,农民没了土地等于失去了口粮来源,生活就失去了保障,这是事实,可是国家要发展,土地是国家所有这是人所共知的,我们要平静下心情,为国家为大局想想。国家发展快了,国民生活富余了,受益的当然也包括我们黄沙的群众。”
会上怎么讲,群众或者是不来,或者中途退场,不再当面反对,看他这个干部还算和气所以大家也很客气了,没有当场骂他,这已经给了他最高礼遇了。
朱为民这次没打算和原来一样,开完会就走了,这次他要留下来,就选择住到李大孬家。李大孬就是这次反对卖地的“钉”字户,他说要住人家家里,可人家根本不给他面子,也不说什么虚假话,诸如家里太脏或没床铺什么的,干脆、直接又明确表示不让他住家里。
当面碰了钉子,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官儿太没面子,生气发火什么的,村主任反而觉得过分,主动说:“到我家住吧,我家有间边房在空着,别嫌条件差就好。”
朱为民有了台阶下,也知道村长家和李大孬家很近,就爽快地答应了。当天晚上,他在村长家吃完晚饭后,约莫李家也吃过饭了,只和村长打了个招呼,并要他们不用等他回来,留个门就行,也不要村长陪他,就一个人去了李家。
自己不抽烟,兜里却总是装着两包烟,见人就让一支,对方接了,就显得和气许多,一和气了就能说上话了。无论是在乡村还是帮派中,可别小看了这一根小小的烟卷,有时少让一个人就能引起很大的矛盾,而多让一个人时,说不定就能起到意外的好效果。他本来是不抽烟的,有一次李大孬让他烟时,他刚想说不会抽,一想,可能他会说自己嫌烟赖产生误会,只好勉强接过来,他拿烟的姿势怎么都觉得不顺溜,也只得装作会抽的样儿学别人把烟含在嘴里,就着火点着吸了一口,感觉一股苦涩的烟雾吞到嗓子里,他强忍住这种难受的刺激味还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阵咳嗽憋得脖子脸都通红,几次想扔掉不吸,感觉李大孬一直在看着自己,他还是强迫自己凑合着吸完了人生的第一支烟。这一次,不同之前了,是他要让人家烟,只见他笨拙的撕掉烟盒的锡纸封口,先让了李大孬一支,又手忙脚乱地打了两三次才打着火机,帮老人点上火,自己也弄一只像真会吸烟一样含在嘴里,点着烟使劲吸一口。现在,他已经会假抽烟不再真吸烟了,也就是吸过烟后不再往肚子里咽,只让嘴吸完一口就张开嘴,任那烟儿怎么吸进来再怎么跑出去,只起到用嘴唇把烟吸着燃烧完的作用,这种吸烟法行家一看就明白是假抽烟法,也理解他的心情不去说破他,只是这种吸法让会吸烟的人看着别扭。就这样一根接一根的吸着烟,大概吸了三根了,他才跟老人说:“我也是在农村长大的,我的父母也是农民,您们在我眼里,都像我父母一样那么朴实又厚道,大家本来就像亲人,我们前世无仇今世无冤,今生有缘认识才得以打交道,很不容易啊。你没看白蛇传里说,百年才修得同船渡,而我们能同吃同住,这也算是人间难得的情分,起码也得修个好几百年吧,你说对吧老伯。”
李老汉吸着烟,慢吞吞地把烟吃进肚子里,然后,两股袅袅烟雾再从鼻孔里蛇一样钻出来,逐渐上升扩大,再慢慢地散开在房间里,这样的吸烟法才是纯正的老烟民。认真看去,喜欢烟的人很喜欢这种氛围,看着也很艺术。只见他快要吸完一根烟,慢慢地享受鼻孔出烟的过程和回味着烟的味道,香烟这个名词,在烟民中才真正体现出来。他品味了半天才说:“是啊,你说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到我手里没当官没发财,连土地都没了,我们自己没口粮了不说,我去祖宗哪儿报到时,他们也要骂我是败家子。这真是上对不起祖宗,下愧对子孙啊。”
“其实,这个事说大还真是大过天了,农民没土地那就是最大的问题,但是要说小呢,应该也不是大问题,老伯您先别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我慢慢地说说咱们国家和咱们县里当前的大形势,你听了觉得我说的对呢,就让我住下来,咱们有事好好商量,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呢,你打我,骂我,我都没怨言。”
“从三中全会以来,全国大搞改革,咱们农民才有了自己的土地,以前大集体时,土地是公有制的,农民只有种地的份,哪有地权这一说啊,这话不假吧?改革后,土地分到户,人人都有了土地,我们才有了自己的地权,这就是政府和政策的正确路线问题。现在我们这儿属于中州市中原县的大开发区域,虽然,我们的土地将要卖了,而我们有了得天独厚的优越地理位置了,每亩土地五千元,不用您们说便宜,我也觉得亏的很。咱们种粮食种蔬菜,哪样每年也收入不少,何况土地是每年都能种植呢,这要是一卖出去我们就永远失去了,搁谁,谁都不会乐意。就是咱家里养个小猫小狗丢了咱也心疼好久不是,别说土地这么重大的事了。可是,老伯您再想想,咱们国家那么多城市,占的地方不都是土地吗,这些土地当初也不是没人种过庄稼吧?不说远的,就说中州市里,现在的豫南省博物馆那一代叫胜港吧,已经是市中心了,现在要多么繁华有多么繁华的街道和市场啊,咱们应该都去过哪地方,我比您老年少的多就知道一点点儿,而在您小时候或许更知道哪儿是良田好地吧?”
在李大孬点头吸烟中,朱为民接着说:“我记得在1980年的时候还是庄稼地呢?据说他们哪里的人现在还都是农村户口呢。眼见的现实,他们早就没有了一分土地了,而他们哪儿的人不是穷的吃不上饭了吧,咱们随便去问、去看一家也知道是更富余了,这不假吧?常言说,千里做官为了吃穿,咱农民种地更是为了吃好穿暖,更盼望子孙后代富足。再说前些年,您们年轻的时候,土地没被谁占去一分一垄时咱们富了吗,再往前辈子推算,你们的上一代们,那些被划成大地主的人家,最富的才富成什么样子?最多也就是多一些土地,可他们并没享受到多少富贵荣华;改革开放后,不就因为咱们处在省会市的边缘,地理位置好,才能种蔬菜卖着方便才能够多赚一些钱吗,而远乡里的农民就只能种粮食,每年卖的钱只够吃饱肚子,农闲时靠外出打工赚点钱补家用。我们之所以稍富余他们一些,那都是因为‘地利’的因素。但是,如果我们这儿将来也发展到像博物馆那儿一样了呢,我们难道不是更富余了吗?就是没一分土地可种了,家家都富得流油也对得起子孙后代了吧!至于老祖宗们,他们那是什么时代,他们又生活的是什么质量啊,能跟咱们现在的条件和生活质量比吗,就是历史上的皇帝,据史料记载,还没有现在咱们普通老百姓吃的好呢,更别说以后的美好日子了,咱们把日子过得丰衣足食、富贵荣华了,祖宗还能不高兴?”
李大孬觉得朱为民说的都是大道理,虽然他听着在理儿,心里却无法转过弯儿来,只一个劲的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也不再接他的话。朱为民现在不再照顾老人,勉强自己配着假吸烟了,也明确告诉老人他并不会抽烟,老人也还通情达理一个劲的说不吸好不吸好,我老了不想改变了,吸到死拉倒,你们年轻人不吸烟好。但是朱为民总会及时地给他递上烟,并适时地点上火。这一点倒让张大孬老人受不了了,人家总归是乡里的官儿,乡长不乡长的先不说,如今大小有个工作的人都比农民高一节,个个农民们心里都明镜儿似的,所以每个家里都不惜一切代价供子女上学。每家大人在孩子很小时就教育他们,好好上学长大好当官,大小当个官强过卖纸烟儿。也就是比做生意人强,相应比较来说,做生意的又比农民强,农民就成了社会的最低层、最弱势的人群。
朱为民感觉老人出气越来越硬,一阵长时间的咳嗽打断了他们对话,他突然意思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急忙问老人道:“大伯有什么病?”
老人头也没抬一下就轻描淡写地说:“肺气肿晚期,撑不了多久了。”
“看没,吃药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问题透着他的关心却也让李大孬感觉到一点温暖,他借着烟雾还是仄了朱为民一眼,投去一丝感激的眼神。朱为民感觉老人的这些症状不像是肺气肿,乡村医生的水平太不靠谱,何况老人不愿戒烟又加上近段常常生气,这是病人的大忌,或许是肺癌,他不敢说出口,却禁不住替老人担起心来。
正在朱为民胡思乱想时,老人也不自觉的想村里谁家孩子考上大学生,那怕借遍亲邻也要送去上学。还有一个自然成形的规矩,凡是为孩子上学而借钱的事,不丢人反而有些光荣和自豪,愿意借的人家也感觉是值得骄傲的事,那就是他们认为能上大学的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知道自己得到过他的接济,以后真成气候了就会受到一定的尊敬和感激,或许有朝一日发迹了还能帮上点儿忙。如今朱为民已经是副乡长了,却跟自己这样一句一句老伯的叫着,给自己拿烟点火,可见干部的日子也不好过,干什么都不易啊。想到这儿,他还是说:“睡吧,明天还要下地呢,天不早了。”
朱为民明显的感觉到李大孬态度有所转变,虽然他装着这么冷静。即便是攻不破那还得攻啊,这是镇党委书记下的死命令,这次征地办不下来,招商就黄了。招商引资黄了,他的副镇长也当到头了,到那时不说别人了,怎么去见父亲?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不信就感动不了李大孬,不管他有多么不理解自己,就算最后真滚蛋,他也要帮助老人查清病情,挽救生命要紧。
又是一个周一,朱为民回镇里开例会,听着领导讲话,心里还在琢磨着怎么样做李大孬的思想工作,所以总显得精神不集中有些跑神,只好胡乱在笔记本上划几笔。
好容易捱到散会,朱为民不知道自己是回办公室,还是直接下村里去,正犹豫着,党委办王秘书悄悄告诉他,董书记在办公室等他。他心想,你书记官大一级真想把人压死吗,也太欺负人了吧,会上批评还不过瘾,还要开小灶再批我啊?他有意磨蹭着不愿去,却见王秘书极为耐心地一直看着他、并微笑着等待他。论说,党委秘书和自己都属副科级,应该是平等的地位,但是,人家是镇党委班子成员自然就高半格于自己,又是个能在镇里排上个第几号的人物,更因为是镇党委书记让他叫的,朱为民哪个能得罪得起呢?想到这儿,他硬装出一副平静相,不情不愿地跟着王秘书朝书记的办公室走去。
王秘书叫王长春,听说因为出生在长春而得名。他是干部家庭出身,父亲是老革命,从********职位上离休的老干部。虎走威还在,在县里还有些旁枝边叶的关系,怎么数都算个有分量的人物。还听说现任的镇党委书记就是他当年的通讯员,是王书记一级一级给举荐加提拔上来的。
王长春原是县委组织部干事,下乡镇任党委秘书也是为了镀金的,虽然名义上是任党委秘书,又与镇党委董书记有着那么深厚的关系,在黄沙镇这个小地方,除了董书记兼镇长外就数他说话算数了。
也因为王长春从小就在官场中长大,很会体贴领导,懂得领导哪儿痒痒,也深得董书记的信任与厚爱。于情于理,从里到外,他哪点也比朱为民面子大。同事之间和工作中的一些微妙关系,只能是工作和生活现象中的一种暗流,该搞工作还是得搞,一切都还要前进和发展,朱为民明白这些,也不愿去细想,只认为还是踏踏实实干工作才是,工作出了成绩自有公论!
王秘书领着朱为民一前一后进来,没想到董书记急忙站起来,热情的跟他打招呼说:“为民啊,辛苦了,快坐,快坐下。”
朱为民有点受宠若惊,并没坐下却呆呆地看了看书记,再傻傻地看了看王秘书,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还是王秘书会调解气氛,他轻轻地在朱为民肩膀上按了一下说:“显你个子高不是,哈哈,坐下、坐下。”
“为民,是不是不愿来见我啊,王秘书叫你来也不想来,对吧?”
“没有,没有。”他显然有些结巴。
“呵呵……说出来吧,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上周点名批评你,这一周你都在记恨我吧。其实,你也要理解一点我的苦衷啊,我确实是不得已啊,请你理解。”
朱为民这才明白,原来董书记让他来不是挨批的,而是跟自己道歉的,他这下才醒过神来,感觉一阵委屈涌上心头,眼睛差点红了,他到底是经历过一些市面的男人,明白领导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很难得了,自己应该给领导一个美丽的台阶下,不然那就是自己太不知抬举了。想到这儿,他立刻微笑着说:“董书记怎么这么外气啊,我确实是工作没做好,领导批评的同时也是一种激励吗,这是恨铁不成钢,我哪有什么委屈啊,以后多努力才是。”
“你有这觉悟就好,别是批了几句就翘尾巴闹情绪,那可不是你的作风啊。这次的招商很不容易,是一个投资一亿多的企业,建成后,能给我们镇带来多少利税啊,县里下死命令了,人家指哪儿我们就得给哪儿,必须把土地无任何后遗症的妥善征来,否则,你我的日子都不好过。你是主抓这个事的副镇长,又是我认为最能承受得起这份压力的最佳人选,我这才杀鸡给猴看,让全镇干部们都知道,工作做不好谁都没有面子。我很清楚你这次的任务阻力对象太棘手,只是我没想到你还真的住到农民家里去了,听村长说李大孬的思想有了松动,这很好吗,不容易啊。不过,还是那句话,记住关键的一条,不准出乱子、不能留辫子,更不能闹出事端来,农民为了保住土地上访、拼命的案例多有发生,你要小心处理才是。上周一,你住村的书记的那些话,你也听到了,那不是法西斯吗,都是过去的大包大拦养成的那种干部行为,把老百姓当成任人宰割的弱者,这样长久了早晚会捅出马蜂窝的。”
“嗯,我也这样认为。”
“对了,那个李大孬听说也是个认死理不要命的主,扬言说谁强征他的地就跟谁拼命,要真出了人命,咱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啊,你应该最明白?”
“确实是这样,农民不愿卖地,从哪方面讲都没有错,更没有犯法犯律,我们凭什么绳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待他们,我们大家追源到三代以上,也都是农民的子孙,这不等于是在对我们的祖先动粗吗?”
“是啊,是啊,还是想方设法做通思想工作为好,这样大家都好。”
“如果镇里没什么事,我还是早点下去了,事在人为,我相信我能谈好这件事。”
“那就好,那就好,有志者事竟成吗。”董书记在朱为民起身要走时,还起来送了两步,算是以此鼓励吧。
村书记吴步成见朱为民磨叽了这么久还不让动武的,就有点小瞧他,说朱为民太嫩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黏黏糊糊个没完没了,猴年马月也搞不成大事,副乡长的官职也差不多当到头了,别想以后再升了。他坚决主张直接把李大孬的地推了,看他个老鬼头还能不下我家田里雨吗?
说干就干,吴步成想证明硬手腕才能出成绩,也不跟朱为民打招呼,自己借来一辆推土机,找了几个小青年当帮凶,大摇大摆地开到李大孬那块像绿毯子一样的麦田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到麦田中间,把麦苗推得乱七八糟,并挖出一个大坑,露出肥沃的土壤。还没等他们的推土机把麦田走一圈,李大孬就手拿农药瓶子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住手!”只喊了这一句,他就被两个小青年拦在了地头。
李大孬看着推翻了的麦苗再也说不出话来,脸上没有了一丝血色,他颤抖着手举起“敌杀死”对嘴就要喝,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青年趁他抬头之既猛地夺过瓶子,使劲扔了出去。
七十多的老头子不知道怎么那么有劲又迅速,眨眼的功夫,李大孬就跑到推土机前面,死死地抱住推头,痛苦的大哭起来。
吴步成跟李大孬来这一手,没想到他还真敢拼命,现在看到他这样死死阻拦,只后悔没有事先把他绳起来,还一个劲的对他说:“你这是阻挡政府大发展,是反革命!”
“你先革我的命吧,把麦子害成这样,我也不想活了。”
“你别总拿死吓唬人,老子是你吓唬大的?”
“我没有吓唬谁,你把坑挖深点,顺手把我埋下吧。”
吴步成让两个小青年上去把李大孬拉走,还没等他们走到跟前,李大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把推头染了一血污,再一口喷出,两个来拉的小青年其中一个正好弯下腰时,被喷了一脸鲜血,真是恶心又吓人。
大家都傻眼了,不知道这鲜血是假还是真,更让所有地场的人措手不及,连坐在推土机里高高在上的司机也吓傻了,都不知道把车吸了火。事情僵持到这样,全组人都跑来看热闹,李大孬的儿子外出打工不在家,近门的亲戚纷纷把村支书围了起来,个个握紧拳头大有拼命的架势。把人逼成这样,非让他给个说法。朱为民得到消息,旋风一样骑车赶来,扔下自行车跑到李大孬面前,见处处是血,以为老人受伤了,急忙从兜里掏出卫生纸去擦,却找不到血出自何处,气急败坏气地指着愣在驾驶室的司机骂他是个不长眼的走狗,
猛然想起该骂指使者,才转身问吴支书说:“谁给你这样的权力,真想闹出人命吗?”
朱为民气愤又恼怒的表现更吓坏了司机,他想倒车时,却忘了换倒挡直直往前开去,朱为民虽然气得有点头晕还是反映机灵,意识到推土机逼来,猛然使出劲想推开老人时,见老人还在极度悲伤中压根没有意识到危险,他来不及说话只得一下子趴在老人身上妄想护住他。众人看在眼里同时都把嘴变成O型,司机还算清醒的早,及时踩了急刹车,朱为民和李大孬算是捡了活命。但是朱为民还是因为妄想用手臂推住逼来的车头而先接触到铁器,整个右手变得血呼呼吓人。还算不错,是鲜活的土地有情有意,保护了他手上的筋骨。朱为民举起鲜血淋淋的右手,感觉伸、卷还能自由,知道只是皮外伤没损到筋骨,这才拽开来扶他的村支书的大手,和大家一起跟着吓呆了的李大孬站起来。
“把车开走,立刻!”朱为民没忘了主要问题,一手捂在流血处又接着说:“有我在,不许你再擅自做任何决定!”
推土机退出麦田,朱为民让别人扶着李大孬,把他们俩一起送到乡医院去。
李大孬清醒后,怎么也不愿去看医生,说自己没病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吐了点儿血,看着朱为民那么保护他,他感觉心里暖暖地,舒畅多了。倒是有几分对不住朱为民的意思。朱为民在接受缝合手臂手术前,交待医生,一定要为老人做个全面检查。
第二天,朱为民在打点滴消炎时,医生进来悄悄告诉他,老人可能得了肺癌,要进一步去大医院检查确诊为好。
朱为民听得头脑一阵晕眩,呆呆地看着医生一会才对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可他不知道如何把这事告诉李大孬更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办?
李大孬的儿子得信后回来了,朱为民得跟他好好合计一下怎么办。也不顾手伤才几天时间,随便在镇上买了两个烧饼算是晚饭,就擦着白天与黑夜的夹缝,赶在农民都收工回到了家里,也准时又来到李大孬家,进院门就大声叫:“大伯,我回来了。”
他说我回来了,而不是说我来了,只这一字之差,就说明他的决心,李大孬也听得真真儿的,能说回来的人,只有自家人才这样说,你朱为民连个受欢迎的客人都不算,只是一个不请自来的外人,怎么也能说“回来”二字呢。但是,他也不便指出来,只是欠了欠屁股“哦”了一声。
朱为民进来后,把那只好手里提的水果放在桌子上说:“我代表乡里给您赔理了,以后我会让吴步成当面跟您道歉的,您也别跟自个治气了。”
“穷人的命贱,也瓷实。”
“就是就是,你看我这手不是好差不多了吗。”
老人觉得朱为民这话让他再没话说了,只得很抱歉地说:“光为我忙了,镇里工作不干了?”
“呵呵,大伯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这是怎么说的,我一个老百姓能问你乡长的大事,真话假话我都信、也不信。”
“那我都说出来吧。”朱为民觉得老人算是默许了,他一边手忙脚乱的为李大孬消炎,一边说:“假话,就是我要扎根农村,帮农民致富;真话,就是我不把这次征地工作完成,我就和你一样,也要成为地地道道的农民了。”
“唉,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天变了还是人变了,怎么都像疯了一样啊?”
“时代的发展需要,大伯,我没有硬让你同意卖地,而是跟你说明白,土地是国家的,国家需要占用了,我没能力阻止,你也没能力抗得了啊!”
李大孬听了回房间拉亮灯,听声音是在翻箱倒柜,不知道是要找什么东西,朱为民不明白也不便多问,只能坐着静静地等。这时李大孬的老伴从厨房走进堂屋来,说吃饭了,是手擀面条。朱为民急忙说自己已经吃过饭了,李大孬一听就就回身进里屋放下手里的东西,很不高兴地出来说:“你嫌我们家饭孬不是?不是为了工作,我请也请不来你,饭熟了就吃一碗,再穷也不在乎一碗面条。”
朱为民本来还要解释自己真的吃了两个烧饼,算是吃过饭,听李大孬这样一说,他觉得老人对他的态度比以前大有转变,而且说的也是农村人待客的实话,他觉得要想融恰气氛或者说更近一步接近他们,就不能再推了,急忙笑着说:“好,我好久没吃过地道的手擀面了,今天可要多吃点,大娘别嫌我能吃啊。”
说着话,李大孬端起一碗面条给他,自己端起另一碗再没说话,只管一个劲的低头吸溜面条,响声有点过份,朱为民都忍不住想笑他。他想起来老婆曾骂他吸溜面条声太响亮,说他就是地道的老土,虽然穿上西装和皮鞋,一听吃饭的声响就知道还是个农民,没一点文明样儿。他为此还跟老婆吵过几次嘴,后来随着自己参加的饭局和场面高档化,也觉得老婆的话在理儿,就慢慢改变了一些。现在听到李大孬吸溜面条的声音,感觉一阵豪放和自由冲入心头,仿佛是农民独有的乐曲,至于老婆说的那些文明,都是人类自己给自己造的链锁。他静静的听了那么一刻,忍不住偷偷看了李大孬两眼才继续着吃碗里的饭。两大碗面条吃完,他觉得特别过瘾,头上和身上有些微的出汗感觉。再看李大孬,已经点着了自己的烟在哪儿不紧不慢的抽着,时不时还瞟他一眼,感觉有话要对他说的意思。他干脆就直截了当的说:“大伯要说什么?”
“没什么,有样东西让你看看。”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黑布包,慢慢地放在桌子上,然后,坐正了身体才小心翼翼地伸开来。黑布打开后里面是红布包,红布包慢慢被解开后,是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发了黄纸。这张纸,显然存放年久,变成淡黄色的长方形纸上,有一些毛笔写的文字,他忍不住伸头看去。只见那纸上明显有了虫蛀的迹象,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他不明白李大孬让他看的是什么,难道是他家祖传的古迹字画?不可能。一、字画很少有用这么小的纸。二、就是他家有宝贝也不可能让自己看,太没道理了。不是古迹珍宝,哪有谁这样保存、这么金贵一张纸?如果真有什么古迹,说白了自己不过是他家的一个催卖地的小鬼儿,他表面没有撵自己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恨自己骂自己呢,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拿出来让他看。虽然说自己不会贪他的珍宝,可他更不会让外人知道家里的秘密。
只一个瞬间,朱为民脑子里翻江倒海着,很好奇于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宝贝,会是什么呢?他很想揭开这个谜底。
谜底终于呈现在面前,原来这是一张看不清楚的买地凭证,老人小心翼翼地伸开纸并轻轻地推到朱为民面前,他不由得认真读道:
证 明
某年某月某某地从何处至何处多少亩多少钱卖给李某某所有,口说无凭立字为证。
证 人:方××
李××
落 款:中华民国×年×月×日
哦,朱为民终于明白了谜底,原来李大孬这么宝贝似的珍藏着他们家祖上的一张地契。
难怪李大孬死活不愿卖地呢,原来根在这儿绕着啊。这让朱为民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儿,找到病因,再对症下药成效就会好的快得多。朱为民想到这儿,浑身一阵轻松,看来自己住这么久天天厚着脸皮往李家跑,当孙子一样让烟陪笑脸说不尽的好话,真是没白付出啊。虽然李家不高兴自己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纯朴的农民并没有拉下脸下逐客令,今天的面条碗里还特意窝了鸡蛋招待他,这一切,并没有提前预想的那么可怕和难堪,现在又露出自家的宝来,这其中一定有说法。
不等朱为民问话,李大孬就严肃了神态说:“不瞒你说,这是我祖上的耻辱也是荣耀,今天我就豁出去了,说给你听听吧。”
“我爷爷从小出生在吃不上饭的家庭,12岁就跟着他父亲打短工,14岁时他父亲因长年过多牢累又餐风露宿就早早的死了,从此他就开始了长工生涯。直到28岁时,他的勤劳能干感动了东家,东家才把家里的烧火丫头配给他当老婆。这烧火丫头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却在五年里给爷爷生了三个儿子,他的东家却只有两个闺女,这还是讨了年轻的小妾生的,东家的大老婆看着爷爷的儿子很眼馋,就私下找爷爷商量,以二亩地交换,让我奶奶替她生一个儿子。爷爷那时候爱地如命,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拥有自己的土地,初听到东家夫妇说出这样的话,他是又恨又喜,恨东家竟然想出借女人的点子,喜自己终于有了拥有土地的资本,咱们的老辈人是有恩必报的,总认为老婆都是东家给的,借去生个孩子又有二亩好地补偿,他虽然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奶奶说出了自己的心事。那时的女人,嫁了男人就是男人家的人了,死也是男人的鬼,男人要卖你你也只能偷偷地哭几场,哪有反抗的思想,何况她自己是一个被拣来的丫头,又是有东家做主许给了爷爷,这两个男人都是有权决定她死活的人,她只有服从,根本没有一星点儿反抗的存念。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在奶奶怀孕时,东家的大老婆也把腰里塞进去许多东西很少出门,爷爷自己选了东家的二亩肥地。刚生下孩子和第二天,他们就搬出东家的边房,远远地另住了。”
“不知道奶奶是月子没休养好,还是她感觉太屈辱,反正没多久她就一病不起,还不到半年就撇下爷爷和父亲他们爷几个走了。”
“爷爷有了土地却没了老婆,他心里明白老婆的痛苦,可是为了一家人能活命他也是没好法子啊。他把奶奶就埋在那块地的地头,从此后,他没日没夜的在地里劳作,想把那二亩地种出金子来,珍惜土地的程度胜过爱孩子。爷爷也真是一个种地的好把式,什么庄稼他都能种出好收成来,从不让地里长出一点杂草或误播种一天时间。总之,他无论春夏秋冬,天阴下雨,总是风雨无阻的在地里陪那些庄稼,那怕半夜听到下雨打雷,他也会跑到地里去看看,仿佛怕土地害怕惊吓一样。有一次,半夜下雨打炸雷,怎么找也找不到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冒着大雨在外面寻找,过不多久,三个儿子被雷炸醒了,没娘的孩子又找不到爹,老大带头跑出去找,结果三个孩子都被大雨淋病了,而爷爷却在快要天亮时,慢悠悠地没事人儿一样从外面回来,还问他们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孩子们不敢说什么,只觉得他们的爹像是土地生的,一心想的都是土地。”
“爷爷死后没几年就解放土改了,父亲虽然没有爷爷对土地那样深情,却也深深地记住母亲的死因,更如珍惜自己的生命一样珍藏着这个荣辱证明。土改时,不管怎么改,不论它姓公还是姓私,土地还是土地,我都能天天看着它,坐在奶奶坟头想,一个女人为了养活家不顾生命,这是多么可敬的先人啊。无言的教育胜过千言万语,土地是我的根,有了根才能活命,所以,只要高兴了或不如意时,我都要去地头转转、看看。长子传长孙,我就是这个传承的谪孙,好容易到我这辈儿头上,我们农民又分回了土地,可巧的是,我又拥有这块土地了。我也遗传了爷爷和我爹对土地的感情和爱,更接过了他们有事没事去地头转转、看看的作风,这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没了土地,我感觉要失去生命一样可怕。”
“当初分到这块土地时,别提我多激动了,我一个人跪在地头说:真是老天有眼啊,你又属于李家了。直高兴地我几夜做美梦,还从床上掉下来,老婆子骂我疯了,其实她哪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啊?我呀,我是想等死后去阴间跟爷爷邀功呢。这下可好,你们又这样搞什么开发,那样搞建设,要让我永远失去土地,我一旦同意把地卖了,你们就让那些个工厂了什么企业的进来,把好好的鲜鲜的活土地、宝贵儿一样的土地都建了楼房建了工地,我看着就像割心一样的疼啊!”
“你们买别人家的吧,把我的留下,我一个一个的给你们磕头、磕响头,初一、十五再去庙上给你们烧高香,只要别买我家的地,中不中?”
听了李大孬掏心掏肺的诉说,朱为民良久没有说话,看着老人满头的白发,映在白炽灯光下,朱为民直觉得像银针扎在身上,根根都痛到心里,看着眼里含着的泪花的老人,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地像探照灯略过,他感觉脸上火烧火潦的疼。农民,才是真爱土地,把土地当成祖宗一样爱着、供奉着,他们反对卖地并非只是嫌钱少,等着卖个好价钱,而是他们真正热爱土地,对土地有着真感情哪!可眼下他又有什么办法,谁又能阻挡得了呢,这是国家的土地政策,是城市发展的需要,他只能尽力安慰老人,为他宽宽心。还有的,就是他想帮助老人去看病,他有个同学在省人民医院工作,他会求同学尽力救治老人,别的,他实在也没法子了。当天晚上,他没跟老人再谈土地的事。
李大孬的儿子叫李闯,在深圳打工两年没回家了,乍一听全光明的话突然瞪大了两只牛眼说:“我爹不卖地你也不能咒他吧?”
全光明只得拉他到无人处,让他看化验单,还说先不要告诉老人,他想法子把老人请到省医院去确诊一下,也让他不要着急,配合他先解决了老人的心病,再慢慢治身上的病。
李老汉这样做也表示让步了,人敬人为大,你敬我一尺我回敬你一丈,心里还觉得甘愿而自得,要是来硬的耍横的,针尖对麦芒那大家拼个鱼死网破。既然人家这样高抬咱,自己也不能像泼妇一样撒泼打滚蛮不讲理。所以,他只好亮出他的传家宝来。
第二天,朱为民早早回到李大孬家,手里还提了一个塑料包,他走到堂屋中间的方桌前,把袋子打开说:“大伯,你来看看。”
李大孬看着厚厚的一本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还没见过有这么厚的书本呢,就探寻着把头伸过去。朱为民把提前做了记号的那页书打开说:“这是咱们中原的县志,县志记载着从古到今的土地政策。”
“说什么了?”
“大凡改朝换代后,土地都要来一次重新分配,以前的事咱就不说了,只说解放以来发生的事,您老应该比我更清楚,只是在土地上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先是打土豪分田地,耕者有土地,按人头计算,每个农民都分到属于自己耕种的土地,这不假吧?”
“嗯,是这样,我们那时可高兴坏了。后来,不是又搞合作社大集体了吗,把土地又收走了。又搞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再后来就成立了人民公社了。”
“是啊,我从小上学,就天天背毛主席语录,说我们这一代是生在阳光里长在红旗下,是最幸福的一代,可我就知道一个理儿,我天天都吃不饱,特别欠吃白面馍馍。”
“大炼钢铁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整个社会每个人都疯了一样,那才真叫吃不饱呢,我那时都快饿死了,听说1959年时,信阳都饿死150多万人呢。”
“三中全会后,土地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又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又达到了人人有地种,家家有肉吃,这没错吧?”
“确实是这样,还是政策好啊!”
“对,政策,是一个国家制定的法规,每个党和政府都要有他的新法律法规,新中国新法规,土地属于国家所有,农民只有耕种权。而今国家需要我们的土地了,还给了一定的补偿,接下来还会有相应的补救措施,政府不会让失去土地的农民没饭吃,这是一条硬道理。”
“没地了,我一辈子不会做生意,怎么吃饭?”
“这话说得好,我会详细告诉你,怎么比种地时过的还要好。”
第二天,朱为民从镇里借来一辆面包车,拉上李大孬直奔省会市里而去。把李老汉拉到象火车站那么热闹的文化路上的科技市场门口。然后他让司机放好车等他们,用手轻轻地拉着李大孬,往市场里走去。正是上午市场的生意高峰,一排排房子里都是商户,一个个店里人头攒动,好不拥挤,李老汉不明白朱镇长让他来这里干什么,走了三四排商铺,看了好多家那些数不清的电脑,他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买。再看着那些图片美女个个手里捧电脑,翅首弄姿着对他献媚眼,不是真人也让他不敢近看和细看,就这还让他一阵脸红,幸亏天热,别人并没觉察到他的脸红心跳。朱为民却看在眼里,更知道他们那一代人很传统,这些图片美女让老人看着不顺眼。他觉得已经看差不多了,就找了个树阴处,正好有公共的休息连椅可座,他买了两瓶纯净水,递给老人一瓶并帮他拧开来,自己也打开一瓶才坐了下来。
“怎么样大伯,这里还算热闹吧?”
“是啊,没想到这么多卖电脑的呀,怎么就有那么多人来买呢?”
“你不想想,全省全国有多少人需要电脑,以后社会就进入科技化了,大家不在用纸笔写画了,而是在电脑上直接写东西,这样能省去许多纸张,咱镇那唯一的一个小型造纸厂,你不是知道都流出多少黑水啊,那些水又害了多少土地和庄稼啊,你应该看到过,那黑水流过的地方,都是寸草不生,何况庄稼呢。即便是长出个庄稼来,打的那粮食人吃了能会对身体好吗?以后社会就走上科技化办公了,相应的也用不了那么多纸张了,自然就得把像我们镇一样的小型的重污染造纸厂都关闭了,这样也就环保很多。”
“是这个理儿啊!”
“大伯,你知道这地方原来是哪吗?”
“不知道,应该是市区吧。”
“这儿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还在种庄稼的白庙啊。”
“白庙,这儿就是白庙?”
“是的,一点儿没错。”
“我不信,白庙以前我来过,前些年我们去黄河修防护堤,还路过白庙,那都是良田呢,怎么可能是这儿啊,你还年轻,哪能知道哪儿是哪儿啊。”
“大伯,跟我来。”
说着话,朱为民拉着李大孬走到一个修自行车的中年男人摊位前,他先给那人递了一根烟才大声的说:“请问大叔,咱这儿是什么地方啊?”
“科技市场了,这么年轻不识字啊?”虽然接着朱为民的烟,他还是说了句不友好的话。
“呵呵,我不是问这个,是问咱这地方属于哪里的地儿?”
“白庙啊,也就是金水区庙李镇白庙村。过马路是大铺和小铺,怎么你是外地人?”
“是啊,想来这一带做电脑生意,先来看看行情如何。”
“那可是个好事,你看看哪个店里不是宾客迎门啊?他们一个月都赚好几万哟,几年下来就是大款呢,我亲眼看着这一家,还有那一家。”说着话,只见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大门面又接着说:“看到没,门头上写着联想专卖的那家,才三年时间就扩大到这么大的店面了。前年刚开店时,还不行,这一转眼就发了,真是有头脑有知识好啊,说发就发了,真像吹糖人一样了!”
“听这话,您在这儿干不少年了吧?”
“也没几年,就五年吧。”
“那也发小财了吧,呵呵。”
“咱一个外地人,在这儿做个要饭买卖,发财称不上,这几年干下来,只是把老家的房子翻盖了一下,还供着两个大学生,不易啊。”
“真是不容易,你一月下来能赚多少钱?”
“没一定,我这露天干活没个房子,逢着下雨下雪天不能出摊,还要租房子住,老婆孩子吃喝拉撒下来也就余两千来块钱吧,没本钱想发财难啊,只能眼谗人家发财容易。”
“您也可以租个小房子啊,那样不是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吗?”
“租房子,你是不知道啊,你去问问这些个店里的老板,他们的房租一月是多少钱,说出来不怕吓着你,一个月就是万把啊,我这小折腾的破烂买卖,把命贴上也不够人家房钱。”
“有这么高的租金啊?”
“你不是想来这个市场里做生意吗,我劝你,还是打听清楚了再进货。别说商铺这么贵,就是我们租的住房也不便宜啊,以前几十块钱就租一间大房子,现在你去问问,一间房子都得几百才租到。”
“他们当地人都没土地了,吃什么啊?”
“你去村里面看看,哪家租房子不是每月收入上万啊,吃不完用不尽,得发着呢,如今给他们地再倒找他们点儿钱,他们也不去种地出笨力流大汗哟!”
“也是啊,有钱花不完谁还愿受罪啊。”
“人家当地哪家都是有钱花不完啊,自己个房子收入着,村里每人每月还有工资领着,享受着呢。”
“呵呵,是吧,祝您早日发大财,我得去打听一下商铺的情况了,谢谢你的提醒啊。”
朱为民看修车人打开话匣子就有点刹不住,知道这类人是最容易接触的人群,不想跟他没完没了的再闲谈下去,他就又递给中年男人一根烟,这才对李大孬点了一下头,他们一起往市场大门走去。
当他们走出离那个的修车铺远一点的地方时,朱为民才说:“大伯,您都看到了也听到了吧,他们这儿的农民没有一分土地了,生活的如何还用我多说吗?”
“……”
见老人不语,朱为民这才给李闯使了一个眼色,扶住老人一起上车。
上车坐稳后,朱为民又笑着说:“大伯,我有个同学在医院上班,咱们都受过伤,不如趁时间还早,一起去检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