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很明白邢将军的将士中,必然有人割断绳子,想陷自己于死地。所以,阴才要求邢将军派兵护送自己,而不是他之前说的束手就擒。阴手上的伤也在其计算之中,这不仅是商量的筹码,更是谈判的威胁,因为阴在坠下城墙那一刻,除了保命,更想知道军队中的那只黑手。
他扫视着邢将军带来的十几名士兵,说道:“这是你所有的兵么?其他的呢?”
“都在城楼上呢,”邢将军说,“千户大人要挑,咱可以去城楼上。”
说完,邢将军领着阴登上城楼。
原本邢将军打算直接放行,毕竟阴差点死在这里,算是一点点将功折罪。不过,对于挑选士兵护送阴这件事,邢将军是求之不得的,说是护送,但在邢将军看来,这也是监督,而且是阴主动提出的。
城楼上每五步站着哨兵,阴粗略看了一下,足有数十人,再往两边便是城墙,哨兵更多,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见到邢将军和阴上来,士兵一个个挺直身体,目视远方,他们可不想在东厂提刑千户面前表现出任何的懈怠。
望着眼前的士兵,阴想,自己还是失算了,要想在这些衣着统一、神情统一的人中找到割断绳子之人,即使经过一番彻查,也不一定能够做到。
不过对于阴而言,即使做不到的事,也要竭力而为。
站在阴旁边的邢将军见阴一直没说话,便以为阴是看到自己手下的强兵良将不知该如何选择,于是,他主动担当起挑选士兵的责任。他指着一个士兵说道:“那个是大牛,有的是力气。”他又指着另一个士兵,“那边那个是小马,虽然他叫小马,但是他跑得最快。”
阴一边听邢将军推荐他的士兵,一边默默地观察着。邢将军介绍完,阴也观察完。最终,他从邢将军推荐的士兵中,挑选了十个人。倒不是说,阴肯定这十个人中有自己想找的人,而是说,他相信他能从这十个人中找到那个人。因为这十个人均匀地分布在守城士兵当中,从他们口中能最大程度知晓刚刚发生在城楼上的事。
当然,阴也挑选了邢将军推荐的几个厉害的士兵,一方面是给邢将军一个面子,另一方面则是希望他们真的能保护自己。此次敌人杀自己不成,一定会有第二次,而最有可能成功的,便是自己去往东厂的路上。
在邢将军一行人的送别声中,阴在十个挑选出来的士兵的保护下,向东厂方向前进。
不远处的城墙上有一双眼密切地注视着阴的背影,一只白鸽从此人手里放飞,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京城外,丛林中。
男孩不知走了多久,估摸着离大路已经有了一段距离,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于是,他在附近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他把地上的雪打扫干净,露出下面的干草,打算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宿。
马躺在草上,他依偎在马的怀里。透过浓雾,他看到一轮明月影影绰绰地挂在天上,旁边还有几颗星星在闪烁。
月亮比昨天更圆了,他心想,以前在山上一直期待着下山,父母总是劝阻,现在能够下山了,父母却再也不再了,而且连尸首都消失不见了。唯一留下的,只有父亲送给自己的玉佩。
他从怀里掏出父亲的玉佩,这块玉佩呈月牙形,在朦胧的月光下,表面似有水一般,泛着温润的光泽。他反复地摩挲着,试图寻找父亲留下的体温。
“父亲为什么不给我起名字呢?”他在脑海中问自己这个问题,以前他从不曾问过自己,也不曾问过父亲,他甚至以为人都是没有名字的。直到这几天有人问起他的名字,他才有此疑问。
猛然之间,他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腾地从地上坐起,把玉佩举在眼前——“父亲、母亲又是什么名字呢?”
他有一种感觉,模糊的感觉,父母似乎要把自己从这个世界上隔绝出去,让自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以前他认为这个世界只有那座山那么大,下了山之后,他才明白山外还有山。
玉佩泛着月光映在他的眼中,他想了半天,没想出任何答案。不过,为了纪念他的父母,他想到应该给自己起什么名字。
突然,耳边传来吱吱的声音,男孩转头看去,马正在吃地上的干草。他拔一把草,放在马的嘴边,接着依偎在马的旁边。他仰望星空,回忆着从前的日子,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当时已经是三更天,天色已晚,京城无论内城还是外城早已宵禁,街上空无一人,显得十分空旷。如果不是偶尔有巡逻的士兵走过,会让人觉得这是一座空城。
阴从京城的北面进的城,直接进的是内城。尽管这里比外城戒备得更森严,但是巡逻的士兵不多。两队巡逻士兵之间有数百米的距离,阴意识到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数百米或许对于京城而言只不过是几步的距离,但是对高手而言却是可以杀人并且能够脱身的距离。每一次巡逻士兵路过后留下的空档中潜伏着杀机。
为了把这种杀机缩减到最小,阴选择了去东厂最短的一条路,并且只走大路,不走胡同。为了不使自己成为明显的目标,阴飞身下马,用马挡住自己。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走在十个人的中间,左右各三人,前后各两人。
北风呼啸,穿过胡同时,发出鬼哭般的吼声。内城院子多,胡同也多,一条街上有十几条胡同,这鬼哭般的风吼声,此起彼伏,好似比赛一般。
阴在他亲自挑选来的士兵们的保护下,向东厂方向缓缓走去。这时一朵乌云遮住了月亮,本来朦胧的月光变得更加暗淡,周围立刻黑了下来。
黑暗中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你该停下了!”这声音很远,又好像近在眼前。
乌云渐渐飘走,朦胧的月光再次洒下来。阴看到不远处正有个隐隐约约人影挡在他们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