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烈面对难题，他交代材料中涉及邬殳嬿，这叫“大义灭亲”吧。或许有人把这叫做“不讲人情”的“出卖”，由它去吧。但他把材料交出后，心情依然沉重，因为他向有关单位作了咨询，安乐死也罢，患者遗言也罢，那些手续都没有，怎么能作为特殊情况来处理呢？事情已经这样了，他等待着惩处。但这事他并未告诉殳嬿。
邬殳嬿倒是常说妮娜。她说妮娜活着的时候，一听到我说话的声音总说，殳嬿，你应该去唱歌剧，象你这么好的嗓音，真是独天独厚。我听了她的话，坚持每天到琴房练声。其实当年我也考过音乐学院声乐系，也取了呀，朋友们都说还是戏剧学院表演系好，这么就放弃了声乐。特别是妮娜走后，我想我这辈子应该尽－切努力完成妮娜姐的一切夙愿，所以我跟两家歌剧院联系了，他们都说现在进歌剧院很难，除了音乐学院的毕业生，年纪稍大些的，一般都有特殊经历，或有国外名校学位，或在国际上得过声乐奨，那怕是个小奨。
万烈说：噢噢，我支持你！
大院里很快传出话来，说现在正是查妮娜非常死亡最紧要关头，邬殳嬿却来个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要溜到英国去了。这更证实她心里有鬼，要去大不列颠躲一躲避风头。有人对其中情况了解得更清楚，说万烈中学有个同学叫何其为，是陪读女儿去英国的，现在在英国教中文，开设孔子国学课程很受欢迎。他有一幢旧式住宅，他大叔往来于南非与伦敦经营珠宝，生意兴隆。那儿正是藏匿邬殳嬿的好地方。
她双手握拳叫了起来：哦，我的天哪，我们家怎么－点儿秘密也藏不了，好吧！我就是杀人凶犯，我还带着－个亿元逃到英国去，跟那些贪官逃犯一块儿寻找避风码头！推开窗向大院里宣布吧！我明天就出发了，现在把我捉起来带走！我不要连累你呀……说到这儿她哭起来……
万烈忙安慰她：殳嬿，别这样……别这样……
邬殳嬿扑倒在他怀里说：我怕呀，我走了，我不知突然哪天，符之及翻脸不认人，会把什么亊都归到你头上……老实人时常吃亏……
殳嬿，别这样，我知道怎么做，你放心地去吧……
邬殳嬿抬起头说：万烈，这些日子符之及对我－根毫毛也不敢动，因为他害怕我，我有他的材料，你可以问我那几位大院里的好姐，她们会说，符之及才是嫌疑犯呢。
行了行了，别哭了，你早该对我说了，我能理解你噢。你出去吧，出国需要不少钱，每年起码几十万开销。我来替你想办法。她再次扎在他的胸口，双手抱紧他，哭着：我不放心你呀！我怎么办呵？怎么办呵？-------她哭泣着。万烈竭力地安慰她，让她别哭，说医生替他做了仔细的检查，认为他的情况很好。让她放心。他又说：殳嬿，出去深造学习可是件大事，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呀？这倒是最要紧的。我的同学何其为待人特别热情……
不！我是说别人会欺侮你！把罪名都归到你身上！……
我有我的办法，不必替我担忧……
临別前的夜晚，时间仿佛特别短，他俩在床上有谈不完的话。万烈说：别说了，休息吧，到伦敦还要转飞机，路上挺累的。殳嬿忽然把睡衣脱去，只剩下三点一线，我们分别要有个刻骨铭心的纪念，今天不做不行，听見吗……先欣赏一下我的胴体吧，我的山峰我的小路都是丝绸般光滑，你的手就是灼热的烫斗任你到处匀烫，不准你漏过任何地段……我的身子是块刚出炉的钢块，当心把你完全融化……她抓起他的手放在她的裤腰里，等待他的动作……万烈撫摸她那温暖而柔软的细腰，说：这样就夠了夠了，今儿个我忽然很难过，沒有那种性子，你不知道，我和妮娜每逢出国前的一夜，总要……想到她我的性子就沒有了……不！不嘛！我不要！我不睬你了！哼！我们要有许多日子不能見面！我要想你的！她不由分说地解去万烈的衣服，只剩平脚裤，然后用炽热的高耸的胸脯紧压在万烈宽厚的胸膛上，她把滚烫的大腿插在万烈的双腿间，然后一个翻身就翻到他的身上，不停地亲吻着他那宽宽的唇，说着：投降吧！还不投降！我马上要进入最后的＂战斗＂了！然后她格格格地大笑起来，笑得停不下来，万烈乘势推开了她，給了她一个甜蜜的吻，说：噢噢我们和解吧。她用拳轻搥着他的肩，说：哼！我不和解！她开始背过手解窄带上的扣子了，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个不长不短女友的告别电話，彻底地解除了这场＂战斗＂。她双手勾住万烈的颈子，讲着讲着就睡着了，不一会儿就打起呼来。她一刻也沒放过他，翌日醒来，她的手还是那样勾住他的颈，居然在他颈脖的后面留下了五条完完整整的手指印痕。
万烈在妻子离国外出的日子里，心里一直被复杂的情感缠绕着，他想：妮娜是怎样一个人呵，她不仅是我的妻，还胜于我父毌呵，她把我和妮娜的一切都替我安排好了，然后她走了。这真是那句名言所说的：这种人心里装的都是别人，唯独没有自己。在大学年代，她被同学们称作沒有缺点的人。那么早就离开人世，他总想大哭一场。而殳嬿沒准学成回国，中国又出了个黄英式的女高音歌唱家，她在歌剧舞台上站住了，那也难说。生活的非逻辑关系实在太多了。但当今与未来又存有逻辑关系，邬殳嬿头脑中失却未来便也失却当今，不确定性正是一种确定性，在这个意义上他赞赏邬殳嬿。
邬殳嬿去英国后，万烈在大院里看到符之及，发觉符之及的脸阴沉得厉害，但也没有什么人来找他了结妮娜之死一案。
邬殳嬿在电話里时常对万烈说：这事了啦！这事了啦！
她给万烈的电子信箱里写信，劝万烈別把这事还挂在心上，明说了吧，我以前对你所言所语有夸大和失真的地方，其实我没有对妮娜下手，你说我可能是那样残忍的人吗？
告诉你吧，我亲爱的，我是为別人揽下责任，不要别人为我受到牵连。可是现在我的＂姐们＂有准确消息，说这件事的的确确复杂着哪，那我们还要犯什么傻呢。
我真的不明白这事最终呈现的真实状态，我很难确定自己在其中所负的责任到底有多少？
我们或许把真实事件都设定在虚拟世界里，谁让我们是知识分子呢？
我们就把它当作在电子游戏机里发生的事，或许由于我们操作上的原因，失败了，也可能是胜利了，因为我们还没有看到结果，为什么要替自己下结论呢？
或许，我亲爱的，我这个比喻是不妥的，对妮娜不尊重，但妮娜的本意也就在此。这样说来我们倒是胜利了，到时候我会反过来对姓符的反攻倒祘。
好了，现在我们把事都忘了吧，那是我在头盔和计祘机里做的＂虚拟现实＂。
万烈见了她的电子邮件，心情却是更加斈乱。妮娜的話与原先说的完全不同，她是在安慰他，还是她原先的叙述是个什么＂计策＂吗，他－下变得糊涂起来。齐团长把他写的材料拿去也没有回音，妮娜弟和耿耿他们在调查也不知有什么新情况，这事怎么可能了结呢？他只能等待下去。他身上并没有任何軽松的感觉。
大院里有位置景师傅叫肖灵通的（绰号）来找万烈，万烈热情地招待他坐，沏上一杯尚好的竹叶青，整齐的叶片在杯里沉沉浮浮。肖师傅传动着茶杯笑咧咧地告诉他：万哥，您平时要当心呢，现在医院里也在查妮娜老师的非常死亡呢！
万烈收敛了笑容问：肖师傅，您怎么知道的？
肖师傅说：嗨，我就爱打听个亊儿，特别是您的事，打从那回您让我打个书架，后来替我宣传，大院的人都来找我做个小傢俱什么的，说我手艺好，还不您替我吹喇叭抬轿子吗。
说亊儿吧，耿耿不就住我家隔壁么，那天他在家门口修車，我正在浇花，我说小耿啊，你怎么又在修車呀？他说快了快了，我的差事也快了啦！这車就能歇歇了。
他凑近我说，我们是二十来年的老邻居，隔墙有耳，什么事能暪不过你呐，可你千万别传出去。告诉你，万烈前妻非常死亡的事现在医院也在查呢！这说明这之前符头查得对，我沒瞎费劲。
我说，那你可以歇歇了。
他直摇头说，不行，符头让我千万不能松手，不能功亏一匮。
我说，啥叫功亏一匮？
耿耿笑道，肖师傅，您哪，就是文化差点，说白了吧，医院调查组来找我了，符头让我什么情况也不要对他们透露，我们不能做好了饺子端给别人吃，他特别強调说，因为我们调查的目的丶方法与他们都是红菱角尖椒角各归各的。小耿摊摊双手耸耸肩说。
这話我也不太明白。就这么他骑上車走了。
肖师傅站了起来，说我也该走了。万烈送他下了楼。他见肖师傅肩膀一高一低的背影远去了，心想，医院原先并沒有把这事列案调查的意思，也许是这次齐团长看了他写的材料，要把这事作个明确了断，反映到医院，他们才成立了调查组。
他怎能了结身背的昔日的重负呢？他只有集中精力办剧社表训班。万烈的教学比较新派，注重即兴表演。他给学员出道题：CI之后，－位病人被吃准了患脑癌症之后，亲友们在现场的反应，不必排演，现场自个儿即兴发揮。
学员甲：不好了，姐夫的癌细胞扩散了，最初在小肠部位，切除了，多年后又在脑子里作怪了！说不定还扩散到别的地方，姐夫呵，苦命呵！
学员乙：哥，你别乱怀疑，姐夫已做了笫三次切除恶性腫瘤手术，手术都成功。笫一次癌症在小肠部位，切除后康复，七年后又发现颈部皮肤癌，又成功地切除，十年后又患前列缐癌，切除后沒有复发。八年后又患脑癌，为什么就治不好呢！
学员丙：娘舅说得对，在－般人的观念中认为癌症重新罹患是癌细胞全身扩散，很难治愈，这个概念是错误的。往往有这样的情况，由于病人在基因内对癌细胞缺乏抵抗能力，因而会并无联系的在不同的薄弱部冂患病。我们完全可以消除我们对癌细胞扩散的恐惧，即使癌扩散也能治好。病人与病人家属的恐惧无策，比癌症本身更可怕！这是医生说的。
学员丁：外甥说得很有道理，我们都不要慌张！不要惊恐！不要失望！脑癌可以开刀，也可以化疗，也可以用中药理疗！办法很多，我们跟医生病人好好商量，只要家属在，病人就在！（大家鼓起掌来）
看到这儿万烈泪水也出来了。他想到当时在医院自己怎么失却了冷静，妮娜不愿与他多说話，不愿他看到她只能睁开的独眼，以及枯槁的脸颊。他懂得妻子的心情，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缠住貝医生，让他快想办法救人！之于邬殳嬿在背后做了些什么，他全然不知。他更不知妮娜会不会想到这种＂扩散性＂？先是胃癌后是脑癌，医生并沒有说她癌扩散，但妮娜心里会怎么想？家属所有人又会怎么想？癌扩散也许需暂加保密？其实即便癌扩散治愈的也并不希罕。要是当初他们都象学员们这般沉着团结，不去瞎想。也许妮娜也不会有安乐死的念头。他估摸地这样想。
万烈说：同学们，你们要记住，生活是复杂丰富的，想人想事可不能凭自己想当然，花瓣儿哪一片是一样的呀？在生活中在舞台上都要忌讳习惯思维。
学员们呼声最高的是要演出荒诞情景剧，并说他们可以自筹资金进行演出。万烈滿足了他们的要求，排了出短剧，在一些基层单位演出很受欢迎。
向宇剧社吸引了不少业余话剧爱好者。万烈严格把握质量，把表训班作为演员进入剧社的阶梯。表训班一下扩容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