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年间，蔷薇河决堤，海州境内，方圆几十里的农田、房舍，浸泡在白茫茫的河水中。大片的房屋倒塌，粮草被河水夺去，唯有河里的鱼虾、水蛇、青蛙、黄鳝叫得响、游得欢！当地百姓们无以充饥时，便与那些水中的精灵们，展开了生死搏斗。
这一天，海州府州官杜万山接到一桩蹊跷的案件，蔷薇河口一个农夫误食青蛙，中毒身亡。
青蛙，自古以来，都是农家人下饭的一道好菜，素以“田鸡”的美名而走进百姓餐桌，怎么会变成一味“毒药”呢？杜大人感到很奇怪，首先从死者的身世入手。初步了解到死者牛二，是海州城西牛家湾的小木匠。
近日，因洪水冲了家园，牛二起早贪黑地帮助四邻修缮房屋。一日清晨，牛二新婚不久的妻子何秀秀，指着自家西墙头被洪水冲垮的豁口子，硬拦住他，让他先把那豁口子堵上，再去忙活别人家的事。
何秀秀没好跟牛二说，那个豁口子不堵上，西院里的四哑巴老是往这边乱张望。这水流夏天的，牛二常出去做木工活，家里时常就何秀秀一个人，她很担心那个贼眉鼠眼的四哑巴，会从那个豁口里爬过来。
四哑巴是个光棍，四十出头，身体壮得像头牛，他不想干庄稼活，就喜欢捞鱼摸虾。何秀秀自打过门以后，吃过他不少的鱼虾。但，何秀秀不想搭理四哑巴。他老是从墙头那个豁口处偷看何秀秀，弄得何秀秀心里整天毛毛的。
老实讲，哑巴对何秀秀是不错的，他常送些鱼虾给何秀秀。有时，还把扒去皮的大水蛇，从墙头那豁口处递过来，吓得何秀秀半天都不敢靠近他。
现在，何秀秀让牛二把那豁口子堵上，目的是不想让四哑巴往墙头这边乱张望。
牛二很听女人的话，拾起院里砖瓦，就去堵那墙头的豁口。中午，何秀秀看牛二累得满头大汗，专门做了两道牛二爱吃的炒青娃和小鱼炖豆腐，放在当院葡萄架下的小石桌上，正要喊呼抹墙的牛二吃饭时，忽而想起忘了买酒，随去西街小铺子里买酒去了。可时候不大，也就是女人去西街买酒回来的工夫，牛二嘴里正嚼着青娃肉，便口吐白沫，两眼发直地挺在饭桌前了。这可吓坏了何秀秀！哭喊声惊动四邻后，牛二已经人事不知了。
海州府的杜大人赶到现场后，及时封锁了何秀秀的家院，并当场将何秀秀五花大绑地押进海州府大堂。
审讯何秀秀时，虽没有动用大刑，可也让她尝到了皮肉之苦！她在痛哭流涕中，吱吱唔唔地供出害死她丈夫的人，是她们家隔壁的四哑巴。
何秀秀说，她给丈夫下饭的青娃肉，是隔壁四哑巴送给她的。
四哑巴与牛二家为邻多年。可以说，牛二小的时候，是四哑巴领着他的手长大的。乡邻们都说，四哑巴疼爱牛二，就如同父子一样的有感情，他怎么会杀害牛二呢？
何秀秀说，自从她来到牛家以后，那四哑巴就对她起了坏心思，经常在牛二外出做工时调戏她。有时，夜深人静了，那四哑巴还往她家院子里扔石头。
但是，在外人看来，四哑巴对他们一家还是不错的，今天送条黄鳝来，明天又拎来一串扒好的青蛙肉。可谁能想到四哑巴那是别有用心呢？
何秀秀说，刚开始她认为两家为邻，相互照应，尤其是想到他四哑巴光棍一个，每天下河捉来的黄鳝、青蛙什么的吃不了，扔掉也可惜，给他们一点也是正常事。可何秀秀没想到四哑巴也有哑巴的心事，他看牛二不在家时，老是站在墙头的豁口处偷看她在院子里洗衣、擦澡什么。有时，何秀秀正在床上睡觉，他捧条大鱼或是一大包乱爬乱动的大黄鳝什么的，从那墙头的豁口处爬过来，就来推门找何秀秀，吓得床上的何秀秀穿衣服都来不及。
何秀秀知道四哑巴待牛二从小有恩情，就不想让牛二知道四哑巴挑逗她的事。何秀秀想，反正她不去招惹他四哑巴，让牛二把墙头那边的豁口堵严实了，以后少跟他四哑巴打交道就行了。
但，何秀秀没想到，今儿她真把牛二留在家中，去堵那墙头的豁口子，那个看似不言不语的四哑巴，看到牛二要断绝他与何秀秀的来往，竟然想出了如此狠毒的一计！送来带毒的青娃，让何秀秀亲手毒死他牛二。这四哑巴真是与正常人不一样，他的坏主意全在肚子里。
记得早晨牛二堵墙头那豁口时，四哑巴先是伸出大拇指夸“好！”，打手势他帮不上忙，可他要下河捞些鱼虾给牛二吃。
牛二信了哑巴的话，半晌，接过四哑巴在河边扒好皮的两串青娃。
早就不想和四哑巴打交道的何秀秀，看牛二拎来四哑巴给的两串青娃，原本不想要他的东西，可看丈夫收下了，她也就没再说啥。反正，今天丈夫在家，他四哑巴再献殷勤，也不能把她何秀秀怎样。话再说回来，左右两家为邻，那墙头本来就是共用的，也有他四哑巴的一份儿，他不能送砖瓦，送些青娃来也是应该的。
但，何秀秀没想到，那院墙的豁口一堵上，就“堵”了哑巴的眼睛。他四哑巴喜在脸上，恨在心里，竟然以两串青娃，结束了他丈夫牛二的性命。
知府杜大人很快抓来了四哑巴。四哑巴指天指地，赌咒罚誓，比划出他不是杀害牛二的人。四哑巴要了一张纸，画了一个男人的脸，并点了很多点儿，以示那个男人是个麻子，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脖子，示意那个麻脸的男人，才是杀害牛二的凶手！
四哑巴示意，他曾趴在墙头的豁口处，亲眼看到那个麻脸的男人，与牛二媳妇何秀秀有奸情。而今，牛二死了，肯定是他们合谋害死的。至于说是怎么样害死的，四哑巴两手一摊，示意他不知道。
可在场的何秀秀，一看四哑巴画出了一个麻脸的男人，顿时吓昏过去。等两旁的衙役们打来凉水，把她激醒以后，何秀秀却趁人不备，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何秀秀确实与一个麻脸的男人有奸情！她让牛二堵上院墙的豁口子，说是堵住四哑巴的眼睛，其实，就是不想让哑巴看到她和那个麻脸的男人偷情。那个麻脸的男人，趁牛二不在家的时候，大白天都来与何秀秀鬼混。
刚开始，四哑巴认为是何秀秀娘家的亲戚，可那个男人来得次数多了，哑巴就起了疑心，悄悄趴在墙头的豁口处看到他们有奸情，就变着法儿搅乱他们的好事。
何秀秀早有察觉，但她不知道四哑巴已经什么都看到了，今天在知府大人面前，四哑巴要过纸笔一画，所画出的男人，脸上布满了麻点儿，何秀秀就知道四哑巴已经看到她何秀秀偷情养汉的事了。
一时间，何秀秀感到无地自容，她在欲死不能的情况下，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原认为把自己的舌头咬去，和哑巴一样不能说话了，杜大人也就无法问出她的奸夫是谁。
可何秀秀怎么也没有想到，杜大人不需要她何秀秀开口，照样把她的奸夫擒来了——
当天中午，杜大人一张布告贴出去，方圆五十里内的麻子全都汇集到海州府大堂。
布告上说，最近有一种新型的鼠疫病，是通过人们脸上的麻点儿传染的，毒性极其大，通告海州近内的百姓们，务必将所知道的、见到的麻子们，送到州府来接受治疗，以防止传染他人。
这条布告一经贴出，当地所有的麻子全都被汇集到海州府衙来了。有的麻子不想来，当地百姓们就像捉拿罪犯一样，将他们一一“押”到州府。一时间，海州府的院子里，一片麻脸儿。他们中，有白脸麻子，有黑脸麻子，有大麻子，有小麻子，还有大麻中套着小麻子，真可谓千姿百态，丑中见丑。
杜大人根据他们的年龄不同，把他们分成青年麻子，老年麻子，少年麻子，一拨一拨地以“药物”洗脸为晃子，让他们从四哑巴跟前的脸盆里一一洗过脸，走人。
临到年龄与何秀秀不相上下的青年麻子来洗麻脸时，杜大人提醒四哑巴可要一个一个看好了。
果然，一个熟悉的麻脸，让四哑巴指手划脚起来。那个麻脸的男人，叫唐三河，外号唐三麻子，是何秀秀姨家的表哥，他们自小一起玩耍，并与何秀秀通奸多年。后来，是何秀秀的父母看出破绽，怕影响何秀秀做闺女的名声，才匆匆地嫁给了邻村没有爹娘的小木匠牛二为妻。
好在婚后那牛二整天外出做木工活，留下何秀秀一人在家时，唐三麻子常常来与她约会。隔壁四哑吧看不下去，就暗中搅和他们的美事，不是往人家院子里扔石头，就是去何秀秀家找东西，原认为那样惊动他们，让他们自知其趣，断绝了来往算了，省得告诉了牛二，闹得家破人亡，也没啥好处。
谁知道，那对狗男女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竟然到了合伙害死小木匠的地步。四哑巴当场揪出了唐三麻子，“咣咣”打了他两个耳光后，指给知府杜大人，就是他害死了何秀秀的男人牛二。
当天，唐三麻子与何秀秀同时被打入大牢。
何秀秀因为自己咬断了舌头，一时间不好开口说话。可那个唐三麻子，无论怎样审讯，死不认罪。并反咬一口，硬说是四哑巴害死了牛二。
杜大人从唐三麻子的口供中分析：这件事情，闹不好还真是和四哑巴有干系？因为那青娃是四哑巴亲手送给牛二的；再就是四哑巴是个光棍，他对男女之间的事，早就梦寐以求。
据唐三麻子说，他和何秀秀床上偷情时，四哑巴经常扒在门缝里看，别看他哑巴不说话，可他好像对那种男女这间的事非常好奇！有两回，他正和何秀秀滚在床上，四哑巴竟然捂着手上的一个竹刺来敲门，弄得他直往床底下钻，可那四哑巴挑过刺后，还赖着不走，好像他就是来看他们是怎样做男女之欢的。
唐三麻子恨死四哑巴了，他曾几次动意要用一种叫“七步倒”的毒药，除掉四哑巴。可何秀秀不让，何秀秀说，他必竟是个哑巴，也没有坏他们的大事，尤其是没有把他们偷情的事，告诉她的男人牛二，就别跟他计较了。
但，何秀秀没想到哑巴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是否看到何秀秀跟别的男人上床，自己也想那种美事呢？何秀秀从四哑巴对她的好处上看，好像是有那么一层意思。但何秀秀不理睬四哑巴。何秀秀想与四哑巴断绝来往，故意把墙头的豁口堵上，还让牛二把墙头加高。这一来激怒了四哑巴，他竟然想出害死牛二，再嫁祸他人，以此达到最终把何秀秀弄到手的目的？
杜大人带着种种猜想，再次把四哑巴押到海州府大堂。
四哑巴从杜大人的手势中看到，知府大人对他四哑巴的青蛙里有怀疑。此刻的四哑巴疯了一样，顿时失声痛哭起来！他呜啊呜啊地叫唤着，示意他送给牛二的青蛙，都是经他亲手一个一个扒去皮、洗干净后送给牛二的。也就是说，牛二的死，决不会和他送的青蛙有关系。
杜大人将计就计，当即把牛二没有吃完的青娃肉端到海州府当院的石桌上，告诉屋里的四哑巴和何秀秀、唐三麻子他们，你们谁敢说青蛙里没有毒，谁就去吃那牛二吃剩下的半盘青娃肉。
话音未落，四哑巴第一个要去以身试“蛙”，何秀秀可能是处于奸情败露，也不想活在世上了，紧跟着四哑巴殉情而去。唯有唐三麻子，他面对杜大人威逼的目光，额头上直冒冷汗。
可若是如此，杜大人越把那盘青蛙肉端来让唐三麻子先吃。那个心怀鬼胎的唐三麻，当场吓得连连后退，不敢看那盘子里的青蛙肉。
原来，那青蛙肉里，确实被唐三麻子下了毒。
牛二在自家堵院墙的那天上午，唐三麻子又来与何秀秀约会，看到牛二在家不好登门，就躲到一旁的树林里等候，原认为过一会儿，牛二垒好院墙就会出远门儿。没想到等了半天，等来了捕捉青蛙的四哑巴。
唐三麻子远远的看到四哑吧一个人蹲在树林边的小河岸上扒青蛙，顿时起了害死四哑巴的坏主意，他掏出早就藏在身上的一包“七步倒”，悄悄地打开，趁其四哑巴低头在河边扒青蛙的时候，静悄悄地绕到他身后，将毒药撒在四哑巴扒好的青蛙肉上。原认为，那样就除掉了他和何秀秀偷情的“眼睛”，没想到，那天上午，四哑巴把扒好的青蛙肉，全都送给牛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