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青摸着左脸上火辣辣的五根手指印,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鲜血都涌上了脑袋,他狠狠的往地上啐了口吐沫,又用红的像条饿狼的眼睛向四周瞪视了一圈,直到那些看热闹的同门或畏惧或无趣的转开视线,才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无耻?你说我无耻?”
李芷晴面若寒霜,气呼呼的瞧着他。
“旁人不知道,你许元青也不知道?忆儿得病已经半年多了,跟既...跟七师兄又有什么关系?你背后诽谤他人已是不该,竟然还说我...说我...”
说到这里,李芷晴脸上泛起一抹羞恼的红霞,恼怒的哼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去,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家,那种话哪里说的出口。
许元青愤怒之极,数月以来积压的怒气如火山一样爆发了出来。
“芷晴!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有数,就算你不喜欢我,好歹也选个让我心服口服的人来,哪怕你真的从了江承运,我也没有话说,可你竟然跟一个乡野匹夫混在一起,这是在羞辱我吗!”
李芷晴停在原地,衣角和裙裾都在不停的颤抖。她双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强自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然后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话,语气冷凝如冰。
“许师兄,你愿意对谁好,那是你的自由,但小女子消受不起,还请你莫要再纠缠于我。而且,我跟七师兄清清白白,天可鉴之,也不是你胡言乱语几句便可以中伤的,若你真的对我还有一丝怜惜之意,还请你放尊重些,免得今后,咱们连同门师兄妹...都做不成!”
许元青忽然觉得身上很冷,从脚底到大腿,从手指到肩胛,从鼻尖到胸口,都冷了下去。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自他立足之处悄然而起,晶莹的冰霜覆盖了脚下的青石坪,石板缝隙间的几根绿草被寒意冻结,然后又砰然碎裂,留下了满地的细碎冰屑。
“啪!”
一只大手从后方伸出,重重的拍在许元青的肩头,一种性质极其古怪的真气凝成了数根细如发丝的芒针,在他体内一探即回。
强烈的刺痛感将许元青从那种理智模糊的危险状态里拉了回来,他连忙压制住丹田里正在不停逸散的玄霜真气,略带感激的看了江承运一眼,然后望向李芷晴,语气森然的蹦出一句话来。
“...你会后悔的,我要这个该死一万次的店小二好看!”
声音很冷,比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冷,话中充满了怨恨,宛如九幽深渊里传出来的诅咒。
李芷晴觉得心里有些发紧,她与许元青相交多年,知道此人素来心胸狭窄且睚眦必报,这次受了那么大的打击,恐怕真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她倒不担心许元青会对自己如何,就怕他真跑去找七师兄麻烦,以他的家世和修为,去对付刚刚入门三四个月的张既明,说不定就要惹出大乱子来。
李芷晴霍然转身,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闭上了嘴巴,还不自禁的后退了两步,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脸上挂着和煦微笑的年轻男子。
她觉得脸上有些发烧,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涌上心头,有些害羞,有些恼怒,又有些希望和不希望他听到的感觉交杂在一起...
一时间,她竟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呆愣愣的看着那个人从场外慢悠悠的走进来,再慢悠悠的走到她身边,然后用那种特有的,一贯不着调的语气懒洋洋的跟她打了个招呼。
“芷晴师妹,早啊。”
来人身穿左襟文士院服,头上系着黑罗头巾,看上去与其他弟子并无什么不同,但衣服纯白的颜色和领口袖口处绣着的淡淡金丝表明了他的身份,这是一位真传弟子。
张既明就像没有看到别人似得,自顾自的冲李芷晴做了个手势,继续道。
“你怎么还在这里,好像快要开课了。”
“哼!”
许元青强行按捺住胸中那口暴戾之气,用阴鹜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怒哼了一声,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张既明转头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歪着脑袋,装模作样的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
“原来是...元青师弟啊,真是好久不见!”
“噗嗤。”
李芷晴一个忍不住,当场笑出了声来,只觉刚才的愤懑之气一下子都跑没影了。此人可实在太坏了,他这一番做派,再加上那句嘲讽之意浓厚的“元青师弟”,简直就是在拿鞋底抽人家的脸嘛。
许元青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骂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下贱小人,到底是说了什么花言巧语,竟然混进了书院,我早就说你是个骗子,现在看来果不其然,你骗了我,骗了我们所有人,居然还骗的芷晴师妹对你...
“许元青,你这个混蛋!”
李芷晴的心情刚刚好了一些,又被他气得满面通红,她狠狠的跺了跺脚,就要上前与他理论,却见张既明上前一步,拦在了两人之间,微微打量了一下许元青,才缓缓道。
“元青师弟,你刚才所言大有问题。其一,我是书院真传弟子,排行第七,你应该叫我七师兄,或者张师兄,而不是什么‘卑鄙无耻的下贱小人’,信不信我禀明律法堂,治你个不敬尊长之罪?”
“其二,我拜入书院,是堂堂正正走过了通灵之路,可不是什么混进来的。院长他老人家亲手将我录入的名册,并指引我拜祭的祖师,要不,你去天枢阁求见院长,顺便问问他老人家是否年龄大了,眼睛有点花,连最基本的识人之明都丧失了?”
“其三,你说我骗了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有些戏谑的打量了许元青一番,才一脸悲悯的继续说道。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反正明天也一样......”
“啊啊啊啊啊!”
许元青气的怒发如狂,伸手便要去拔剑,直欲将此人一剑斩杀当场,却见江承运再次伸手拉住了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向张既明抱拳一礼,不疾不徐的说道。
“七师兄何必咄咄逼人,元青师弟一片赤诚,对芷晴师妹一往情深,情急之下,说话的确有些口不择言,但大家毕竟份属同门,你们之间若有什么误会,大可慢慢分辩便是,怎地出言这般恶毒。”
“哦,这位师弟是?”
江承运一笑,没有出声,身后秦勇立即上前一步,大声答道。
“好叫你得知,这位乃是定山王世子,当今皇上的亲侄儿,江承运江大公子,你虽是书院真传弟子,也得对我家公子放尊重些,别一口一个师弟的在这乱叫。”
这句话说得中气十足,理直气壮,可见此人已经不知道说了几千几百遍,已是熟极而流至不经大脑。
江承运闻言顿觉不妥,书院虽然地处大魏朝境内,却不归任何一国统管,门下弟子遍及天下,甚至还有非人类的同门存在,乃是超越凡俗的第一等修者宗派。自己虽是皇族子弟,在这里也不过略有优待,对方既然是真传,叫自己一声师弟那是理所当然。
他正欲开口解释两句打个圆场,就见对面那位白衣真传弟子嘴角剧烈抽搐起来,似是在强忍着什么可笑的事,然后就听他问道。
“你是皇上的侄儿,也就是说不是亲儿子?”
江承运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张既明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
“幸亏不是,要不然你岂不是后妈三千...”
江承运表情一僵,忽然深刻理解了方才许元青的感觉,那是极想痛揍此人以发泄老羞成的那怒,但他终是强行压抑住了,因为此时一阵悠扬的钟声响起,一位鹤发童颜的教习先生已是一脸严肃走向了石台。
青石坪上骤然变得安静无比,众弟子急忙匆匆归位,那些听了半天骗子和后妈故事的鸦和雀不知飞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