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港市是山东境内的一个沿海城市,安欣和余小童下了飞机来到出口,接机人群中有牌子写着“海丰”两个字,两人走了上前,一行人上车直奔市区而去。
余小童停职以后,向李嘉丽汇报他盯上了一个大项目,现在停职正好全力去做。只是自己现在没有资格代表南信去营销,所以这笔业务只有以李嘉丽和安欣的名义去做,私底下给他点分成就可以了。李嘉丽赶紧答应,也算得上在小童落难之时救助他一把。
由于东港近几年经济迅猛发展,全国各大投资机构纷至沓来,争相把热钱押在这里。海丰投资发展公司是这个城市重要的平台公司,两人几天来在当地政府和海丰之间穿梭,几家券商同时都在竞争承揽这支债的发行权,安欣看到公司门口各家券商人员排成了队,心都凉透了。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眼看着海丰和其他各家券商谈得热火朝天,安欣和小童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李嘉丽驾到,局面立马风云突变,看着她很快和海丰相谈甚欢的情景,安欣佩服的同时不由得深思,其他竞争对手已被她轻松踢出局外,李嘉丽究竟使用了什么秘笈不得而知。
协议签署完毕大局已定,李嘉丽先期回去,安欣和小童留下处理后续的工作,等到会计师团队进场评估后,安欣惦记着妈妈和然然,也提前乘机飞回南江。
哥哥和严梅去了加拿大,安欣把妈妈和然然从苏州带回了南江市。哪里有亲人哪里就是家,自从和妈妈、儿子团聚在南江,安欣就开始爱上了这座城市。
下了飞机,安欣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然然了,她急急地往出租车走去,这个时候一男一女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女的安欣看着面熟,她忽然想起来正是来南江那天夜里火车上的下铺女人!只见她拿出一个证件出示给安欣看了一下说道:“安欣你好!我们是省纪委调查组的成员,我叫张楠。有关你前夫林海的一些调查工作需要你的配合,请跟我们走一趟!”
陈维强黑暗中的那些话语浮现出来,安欣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都凝固了,心沉到了冰川谷底,自己是清白的她并不害怕,只是林海肯定是在劫难逃了!想到林海有可能面临的灾难,想到然然安欣只觉得天要塌了!
几个人上了一辆黑色大众汽车,张楠让她给家里打个电话说晚些就会回去。张楠驾车,安欣和那个男的坐到了后排座位,车子飞快地沿着公路开往山脚下,来到一个类似招待所的地方。那里大门封闭的非常好,里面有几幢楼房,看上去和当地的民用宾馆没有什么区别。
张楠陪同她穿过了一道又一道门卡来到一个房间,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从座位上起身客气地邀请她入座,安欣看着眼熟,是火车上面那个神秘男人!意外的同时也是意料之中,看到安欣眼神由惊讶到平静下来的急速变化,陆翔飞不由得感慨这个女人的内心世界真的好强大,他极少看到到了他们这里还能这么平静、淡定的女人,从火车上第一次见到她直到现在,在陆翔飞的记忆里面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话说回来,对于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可是换了别的女人不会如此平静,难道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安欣坐在陆翔飞对面一语不发,等待陆翔飞开口,陆翔飞看到她清瘦的面庞镶嵌着一双如湖水般清澈的丹凤眼,挺直的后背优雅地显露出高贵的气质,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透露着非同一般的修养和内涵。他们夫妻二人突然离婚之时正是陆翔飞刚刚介入专案组的时间,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俩是假离婚,目的为了转移财产,想不到几个月来调查她的所有结果都显示出这个女人清白的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人相信这种级别官员的妻子会是如此的自律。
陆翔飞说道:“安欣,我们今天在这里和你进行的这次谈话,是因为你的前夫涉嫌受贿以及经济案件被调查,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将你知道的有关情况作出解释和说明。”
安欣在大脑里面飞速的将涉嫌受贿和经济案件做有效的法律解析,她认为这是两个概念,不光是受贿还有经济案件!说明林海有两重问题。她没有表现出来自己内心的震惊,只等陆翔飞继续说下去,来验证自己的判断。
“林海受贿的事实由史明艳检举揭发,”陆翔飞盯着安欣的眼睛,不漏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湖面仍然平静如镜。安欣记得陈维强明确说过林海的贪腐全是史明艳一人敛财的结果,看来林海的确没有认罪,不然怎么说是由史明艳揭发呢。
陆翔飞此刻心中有些隐隐的恼怒起来,这个女人什么话都不说,把自己置于水面之下,让人最终看不到她的任何痕迹,却让他不得不在水面上让她一目了然。他缓缓说道:“史明艳供词中对于你和林海有多项指控,你和林海二人共同指使她对外索取贿赂,她只是你们两个人假借她名义索贿的一个工具,你和林海是假离婚,并称你已经成功转移了所有非法所得的财产。”
陆翔飞终于看到那面如水的镜面震碎了!所有的震惊和错愕都写在那双眼睛里面,她没有夸张的面部表情,只是看到她的眼睛就足以让人心碎。
陈维强说过史明艳要诬陷她,但是从这位纪委办案人员的口中说出时,她的心脏才突然绞痛起来,她不敢相信天底下真有这种凶狠的女人,史明艳逼着安欣离婚时候的那张脸浮现在眼前,这个女人逼得她失去了婚姻还不够,还要将无辜的她也拉进监狱!
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将讲自己逼到死路上面?安欣无法找到答案,她想起了读过的关于吕后的所有故事,她不敢去想像那个被剁掉所有器官的人猪模样,只有赶快合上书本,却在想象的恐怖画面里面无法抽离,如果你敢轻视女人骨子里面遗传下来的血腥基因的话,你就会看到了人猪的模样!
安欣开口说话,她依旧平静:“如果她指控我的罪名经过你们或者通过法律手段证明是诽谤的话,那么是否她会除了贪污受贿罪之外再有诽谤罪呢?”
轮到陆翔飞不平静了,他没有想到安欣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将他置于了尴尬境地,这个女人在点他陆翔飞:他不仅要调查事情的整个原委,如果她是清白的,那么他们办案要考虑到后果!
陆翔飞板起脸来,用正式的官方腔调对安欣说道:“现在是调查阶段,不能给任何结论做定性处理,所以请你回答刚才的问题,对于史明艳的几点指控,你怎么说?”
安欣这个时候很坚定地对陆翔提出一个要求,就是要见到史明艳本人她才可以回答他们的所有问题,看到她坚定的眼神,陆翔飞走出门外拨通电话向分管的上级领导请示,没有想到领导竟然同意,因为林海案件接手时间不短了,史明艳敛财的巨额资金去向一直没有查明,林海的关节死活就是没有打通。如果最后在安欣这里还是没有进展的话,任务就无法交待了,所以对于安欣提出的这个要求上面也就答应了。
张楠带着安欣和陆翔飞一起往房间外面走去,三人经过走廊上了电梯后来到一个房门门口,紧挨着房门的柜子上面放着一个餐盘,上面有米饭、几个包子和几样炒菜,看得出来质量很好但是饭菜却被人只吃了几口。
进了房间看到也是一男一女的两个办案人员,他们低声交流了几句就让陆翔飞带着安欣打开一扇门,这个门上有一个小窗口,可以看到门里面的一切。一个中年女人坐在布艺的沙发椅子上面,两手搭在一起,像是一座雕塑一动不动,几个人进来她都没有一点反应。安欣看到眼前这个微胖面部浮肿的女人,怎么也无法把她和那个逼着自己离婚的绿衣女人联系在一起。
安欣仔细地端详着女人的脸,曾经在她的记忆里面消失的女人现在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安欣像着了魔一样浑然忘记了四周的存在,在这尊活着的雕塑面前她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查看着:女人头发枯黄散在脑后,褐色的毛衣外套罩在她那臃肿的身体上面。她的皮肤苍白,更加浑圆的面庞上面眼皮浮肿半耷拉着,眼珠子不动,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
陆翔飞轻轻走到史明艳跟前,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你看看谁来了!”
她仍然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安欣这个时候突然开口对她说道:“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所有的话吗?请你再说一遍好吗!”
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安欣的声音在发抖,她强忍住自己的起伏的情绪,眼睛里面露出灼热的火焰,那燃烧的火焰仿佛要把面前这个灵魂已经死去的女人重燃起来。女人缓缓抬起头来,看到安欣仍然是一脸的茫然,像是没有认出来,然后她又低下头颅,半闭着眼睛,所有人都不吭声等待着她说话。
过了好久终于她抬起头,盯住安欣,死鱼一样的眼睛瞬间突然充满了杀气,人也“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她魁梧的身材立马显得安欣很瘦小,整个人快要将安欣压倒在身底,安欣此刻则像一尊雕塑巍然不动,丝毫不为她的气势所动。史明艳从牙缝里面逐字逐句蹦出来几个字:“你的运气为什么就这么好呢!你凭什么拥有林海的时候一帆风顺,离开林海我就要跟着他下地狱!”
陆翔飞上前拉住她坐了下来:“史明艳!你好好说话,这里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史明艳眼睛看着安欣嘴角抽搐着冷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被关在这里她却像个大小姐一样来看我笑话!”然后她的眼睛充血,眼泪和嗓子里面的吼声同时迸发出来,整个人像一头发疯的母狮子一样扑向安欣:“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和林海都会死!你们俩一个都逃不了!”
几个办案人员一起上来按住史明艳,把她拉回座椅上面,陆翔飞迅速把安欣带离房间,安欣一边快速跟着陆翔飞往外走一边全身颤抖,从心底里面冒出的寒气一直冷到骨头。她从来没有想到去伤害任何人,哪怕是所有人都认为是史明艳抢走了林海,她也只是认为是自己失去了林海的爱,和旁人无关。如果不是史明艳还会有别的什么莺莺燕燕之类的女人,那是因为自己的婚姻失败了,和具体的某一个女人没有关系,所以她的内心对史明艳从来没有过敌意。对史明艳的出现自己曾经失去了记忆,那是因为安欣的潜意识想逃离这段对她的婚姻具有毁灭性的记忆而已,所以才会有选择性地失去了失忆。
安欣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曾经抢去她丈夫的女人非要将她置于死地!是什么导致她这么仇恨自己?这个女人刚才的仇恨分明是发自她的内心,那种心无旁骛的仇杀心理才是让安欣最为心悸的原因,难道就是因为自己仅仅是林海的妻子这么简单的原因吗?为什么应该仇恨的人是安欣却怎么会是相反的呢?该恨她这个第三者的自己却没有了仇恨,她只想快速逃离这个丑陋的三角关系,难道是自己对林海没有了感情才会导致没有了仇恨吗?
安欣满脑子都是史明艳那双血红的眼睛,安欣彻底崩溃了!
由于前期数月对安欣的全方位调查,加上今天史明艳见到安欣丧失理智的表现,陆翔飞和稍有办案经验的人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只是安欣不知道,在她来到这里之前,陆翔飞刚刚和史明艳谈话结束,他明确告诉史明艳,通过他们的全面调查安欣没有任何的经济问题,所有的罪证都是她和林海之间的。
不仅是史明艳不能相信,开始很多办案人员也都不相信这个女人是如此的清白。除非史明艳能够拿出充分的证据证明她所指控安欣的罪名,否则以当前的调查和所有涉案人员的供词都证明安欣是清白的。
史明艳并不是因为掌握了安欣的证据才会这么确定的指控她,只是她认为没有女人会放着市长夫人的位子不去捞钱,天下不会有这么傻的女人,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都能依靠林海捞到这么多的钱,那个正牌夫人安欣不知道要白赚了多少银子进了腰包。每当想到这个念头的时候她就会对安欣恨之入骨,她认为是安欣占据了本应是她的能够大把捞钱的市长夫人位子!
对于陆翔飞所说安欣是清白的说法,史明艳是不屑的,她认为这都是安欣使用了某种非正常的手段让她得以脱身,看来曾经的市长夫人还是和她这个草根出身的女人不一样,安欣照样能够逃脱,安欣的罪过看来都是让她史明艳来抵过了,一切都是陆翔飞在欺骗她。所以当她见到安欣以后才会有各种仇恨交织在一起,恨不得把安欣给杀掉,已经疯狂的她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让安欣死掉!
陆翔飞看到安欣坐在角落里面抱紧双肩,看得出来她还在发抖,这个画面让他想起了火车上面的那个深夜,这个女人蜷缩在卧铺的角落里面,也是充满了恐惧全身发抖,他现在终于明白安欣要见史明艳的原因,史明艳疯狂中透露出自己诬陷安欣的目的,她所有的表现已经代替安欣给了答案。
陆翔飞先和史明艳摊牌安欣的清白,再告诉安欣史明艳对她的指控,这都是他的策略,他要看看这两个女人一个在真相面前一个在诬告面前的反应,这么做他是为了还能够挖出点什么意外的东西,看来这一切足以表明了安欣是清白的。
调查人员最终的结果是:安欣几乎从不和丈夫相关的经济关联人员接触,从不接纳贵重资财,无论多么富有的商人她都是不沾染对方一点点的好处和便宜。长期在这种政客家庭生活,能不被官场之气熏染保持自己的气节,如不是内心的强大素养是无法能够达到今天的这种纯净和清白,看着她身上的那种清雅之气你就会明白调查结果为什么她是清白的。
虽然大家都明白是史明艳在陷害安欣,她的指控都没有办法成立,内部的流程还是必须要有安欣被调查的供词,他见安欣渐渐平息下来,便开口问道:“人也见过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安欣抬起头,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从容说道:“我想答案你们应该有了,我是清白的!随你们怎么调查吧,我会全力配合,就这么多了!”
一旁的书记员停下来打字,疑惑地看着陆翔飞,不知道这句话该如何记录下来,陆翔飞递了个眼色,示意就这样吧。然后他起身带安欣出门,到了门口他低声嘱咐张楠:“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到家你们才能离开!”
安欣知道林海即将沦入牢狱的灾难之中,只是她不知道命运之手将她和前夫面临的灭顶之灾已经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