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亚看到阎勒在大雨中鲜血淋漓的躯体,凌乱的黄发扭结在一起,苍白的脸上依然是带着大大的笑,看了一眼骆亚,就匆匆闭上了。
骆亚站在原地,似乎全身燃烧的火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雨给熄灭。火红的眼睛恢复了淡淡的栗色,还没准备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阎勒!”
每一场大雨都昭示着一个悲伤的故事,而这一次,这场雨是为了他们两个。
骆亚全然不顾一旁焦黑的风渡尸体,也不管地上的混着黄色砂泥的雨水,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拉起阎勒,大声道:“喂!阎勒!半虫人不是不流血的么?你怎么了?喂!你醒醒啊!”
“别摇了!死了就是死了。”苍老的声音似乎没有温度,语气中也是带着淡淡的哀凉。
骆亚攥紧了拳头,对着滚烫的红玉戒指,大声说道:“湿婆,你是虫神,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对不对!”
骆亚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大声怒吼,“你说话呀!”
“我又不是死神,救不了他。”淡淡的语气仍然没有波澜。
“死神?那死神在哪里?来不来得及?”骆亚似乎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原来死神真的可以让人复生。
湿婆的语气有些无奈,“近的很,近的很!”
“近的很?那你快去求他!我求求你!是不是他在苏利耶城?难道是毗湿奴?是他么?”骆亚有些语无伦次,心中急躁,倒也难免如此。
“这个吧,这个死神似乎是东部的死神,不过刚被你一刀劈了,宿主死了,它没有下一个宿主,就活不了多久了。”
湿婆声音刚落,只见风渡被烧焦的躯体中爬出了一只黑黝黝的蝎子,闪闪发亮,尾巴上的钩子骄傲的扬起,上面环绕着一圈圈白色的环纹,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鬼面纹,白中露红,红中发黑,身上隐隐蒙着一层白雾似的淡光,在雨气中隐隐若现,似有还无。
只听一个苍凉的声音淡淡的道,“湿婆!我们何仇何怨,你要斩我宿主,让我无处安身?”言语间显然是带着怨气。
“诶!你别误会啊,我现在可不是融合状态,我这是暂居,这事不是我干的!是我这主子干的!”湿婆忽然一副老无赖的态度,总之你奈我何。
“你!哼!我死神龙蝎若是得以活命,必定再次前来讨个说法!”说着,就向着林子迅速爬去。
“死神?死神!”骆亚忽然一惊,这不正是救活阎勒的机会!
“你站住,别走!”骆亚一声大叫,湿婆借此发动神威,一圈火焰围绕黯甲龙蝎周围迅速燃起来,即使在滂沱大雨中仍然不至于熄灭,其间隐隐带着神力,将死神牢牢困住。
“你看你看,我这小主人又发脾气了,你走不了了。”湿婆心中自有打算,借着骆亚的名头自然是百般刁难。
黯甲龙蝎也是扬起两只黑螯,蝎尾举起,弯向身体前方,显然是极度戒备。“阁下是谁?”
“我,呃,我是谁不重要,你是不是死神,能不能救一下我的朋友?“骆亚此时只关心阎勒的生死,对于这蝎子倒也不怕。
“哼!挡我者死,他不自量力,被我所斩杀,我又怎么会救他?”
“这,这,求求您了,”湿婆见此,又把这火圈缩小了一些,只见黯甲龙蝎全身一颤,显然是极其惧怕这火。
“你威胁我?”
“不是的,我,”说着这火圈又小了一圈,骆亚也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湿婆在帮他吧,湿婆一向冷言相向,但是忙却从来没少帮过,也没害过他,湿婆所做,虽然有些过分,却也是对自己没有坏处。
只见这火马上就要烧到了黑蝎子身上,“等等!等等!湿婆神!请,请留我一条生路。”如今黯甲龙蝎本体出窍,没有宿主保护,若所遭受损伤,就永远无法复原了,对他来说,宿主犹如瓷器罐子,碎就碎了,若是自己损伤分毫,那才真是天大的事。
湿婆正是知道这一点,以此相逼,偏要达到目的。
“都说了不是我,是我的小主人让我做的,你干嘛求我?”湿婆的语气中也是满含着威胁。
火圈开了一条缝隙,又把它引到了阎勒的尸身前,阎勒的身体在雨水中浸泡着,早就冰凉了。
“这!此人已经死了,请恕在下,”死神只觉得全身一烫,有几点火苗居然窜到了身上,“喂!有救啊!有救!”
骆亚也不管湿婆的手段,只是紧接着问道,“那请您快些救他啊!要我帮忙么?”
“哼!帮忙?你自然要帮忙,借我些神力,我要附到他身上,正好有半架虫躯,和那个风渡一样,能让他活过来。”
原来这风渡身上次在苏利耶城办事不利,影响了东部主都,樱落都交给文竹城的任务,到了樱落都之后被暂时削去了武士之名,不许带刀。以风渡的名望,竟然沦落到不能带刀。他不想受到其他武士的羞辱,怒哀之下,切腹而死。此时恰好赶上樱落都天皇的儿子闻名而来,希望学习刀术。到那里却发现他于家切腹自尽,禀明父亲,天皇也觉得惋惜,特地前往死神神社,请最老的神官前来,希望尚有办法补救。而这神官正是死神的前任宿主,见到风渡的躯体,喜欢得很,随即转生而去,救活了风渡,老神官也就此脱力而死。风渡感激天皇恩赐,再次前往苏利耶城,准备借助刚刚得到的力量,一举收复这里,却又遇到骆亚,不幸丧命。
死神现在又沦落到了连宿主都没有的本体状态,根本无力在侵占宿主,更何况是一个已经死去的躯体,想要复生所需的神力,只好让他人来提供。
骆亚连忙道:“湿婆,快借他点神力,他真的可以救阎勒啊!”言语中掩饰不住地兴奋。
“这个倒难了。”湿婆故作为难,可事情却一步步按着他的想法发展。
“怎么?你不肯借我?”骆亚立刻变了语气。
“那倒不是,这就要从我们虫族虫神开始说起了。我们虽然是虫神,有神力在身,却也需要宿主才能运用自如,若是像我这样寄身于你,却并未融合,只能发挥出五成的力量。足以对抗死神宿主的太刀,却没有多余的力量传给死神让他救人。若是我全都给了出去,神力不足以让我吸附在你身上,岂不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湿婆反反复复,却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湿婆!你就是想融合?”骆亚也明白湿婆的意思,不过他迟迟不肯,始终是心有顾虑。可如今阎勒已死,却尚有救活的机会,骆亚怎能放弃?自己孤单一人,认识了阎勒,才算有了朋友,难得同为半虫,又无家可归,相互照顾早已亲如兄弟,这种时候,却也无需多想。
“好!只要你救了阎勒,我们就融合,不过本体仍要以我为主,你不可以再试图控制我的身体。”
“好啊!我只是暂居,只是暂居。”湿婆心想,只要你答应,我日后神识慢慢集聚,你却日渐衰老,我早晚会占据你的躯体。
只见红色的戒指慢慢化作一股隐隐发光的红色,时而鲜艳,时而浓烈,慢慢融入骆亚的左手。
接着,骆亚全身一颤,只听到脑海中一个欢快又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哈哈,回来了!哈哈!”随即,骆亚的身上如同被烈火焚烧,痛苦难忍,要知道,越厉害的虫神附身时所需要承受的痛苦越大,骆亚的皮肤上剧烈的灼热让衣服被烧出了大大小小的破洞。整个背上似乎隐隐有一只蝴蝶在翩翩起舞,灼热渐渐退去,竟在背上留下了一个火红的蝴蝶纹身,鲜艳诡异,正是末世狂蝶。
骆亚闭目凝神,深深吸气,只觉得胸中的能量无比澎湃,犹如火海,却又无从宣泄。
伸出手,一股红色的能量在湿婆的引导下蓄积在黑色的蝎子身上,黯甲龙蝎尖利的虫足爬到阎勒冰冷的身体上,举起蛰刺,正刺在阎勒的心脏。
然后蝎子的身体周围就慢慢覆盖了一层白色的雾气,其间似乎还有一点点红晕,正是湿婆输送的能量。
蝎子的躯体在雨气中慢慢模糊,骆亚也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阎勒的身体被一股白气笼罩,不多时,就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即一声朗笑,“我阎勒居然没死!哈哈哈!阎罗王不肯收我阎勒,哈哈哈!”
“阎勒大哥!你活过来了!”骆亚的声音带着哭腔,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下,再也抑制不住。
阎勒随即一愣,只觉得身体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咦?这是?”
接着,只听到阎勒的身体骨节以一种规律的声音劈啪作响,凌乱的黄发也慢慢变白,在干瘦的脸上更显得有几分诡异,原本瘦骨嶙嶙的身上,居然漫漫染出浓烈的黑色,在胸骨上环绕盘旋,最后形成了一张惊悚的鬼纹,凄然空洞的眼神和一张不合比例的大嘴,正是黯骨龙蝎背后的花纹,只是比那花纹更加凄厉惨烈,也更多了一份森然鬼气。
骆亚从头至尾讲了阎勒死后的事情,以及如何救他的方式,阎勒沉默许久。
嘿嘿一笑,“哥哥没什么可多说的,只有一句谢谢!”
骆亚也笑了。
阎勒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大咧咧地笑道,“那我们现在都是名副其实的虫子了,要不要烤点虫子庆祝一下?”
“好啊。”
湿婆用神力过多,早已在骆亚的意识中沉沉睡去,死神倒是有些力气,却暂且暗自观察,并未出声。
至此骆亚也有了虫龄,一龄末世狂蝶。
阎勒也大难不死,倒也成了一龄黯甲龙蝎。他这名字梵尼倒是没起错,现在可成了真正的阎罗,只是不知左右的是谁的生死。
阎勒看着自己身上的鬼纹,倒也不以为意,两人坐在早已被刀锋切割的凌乱不堪的车厢里,哈哈大笑,饮着文竹城的烧酒,听着外面轰然的雷声和滂沱的大雨。
此时金象邸里,毗挪躺在床上,头上的印记蓝芒一闪,毗挪微微一笑,翻身睡去了。
口里喃喃道:“他也成功了。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