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亚和梨奈坐着重新开通的列车向着下一个城市驶去,离开了渐渐壮大的黄沙城。
走的时候,看见城市的外面围上了各种各样的帐篷和临时住所,很多人慕名前来,只是因为这里暂时失去了虫族的威胁,虽然在漫漫黄沙里天气炎热,物资匮乏,但一切都比不上自由的味道。
水果蔬菜被慢慢从其他城市运来,各种土壤种子和整箱整箱的水被运到这里,古老的城墙外不远处已经开始挖出深坑,准备扩建城市的规模,燥热的沙漠里工人汗流浃背,一砖一瓦搭建着属于富人的乐园,阔叶树被连根栽植进新填入的厚土里,巨大的砂岩被切割打磨,游泳池的基石也准备完毕,运货的车厢里搬出一个华丽精致的铁笼子,里面关着一只斑驳的老虎,脖子上的项圈锁死了它野性的灵魂。
这世界上从来不缺少富人,也从来不缺少任何东西,只是看你有没有资格去调动它,去享受它。听说几个富可敌国的商人还要再建一条新的铁路,通向西部都城的几个其他的城郡,为了更好地把这座孤零零的沙漠城市变成新的中心,现在的世界,所谓的五大都城,也不过是众多富人点点头罢了。
漫漫的黄沙里尘霾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究竟通向哪里,列车碾过沙子的沙沙声,伴着滚烫的铁轨上发出刺耳的划刻,驶离了黄沙城的列车像一只黑色的蜈蚣,在沙地上飞快地爬行。
列车上的三人看着空荡荡的车上只有衣着褴褛的穷人和一些神色颓然的工人,似乎除了黄沙城的沙船猎人之外,所有人都坐上了这趟列车,前往了另一个城市。
美其名曰:给他们更好的享受,其实不过是让他们把自己安全的空间腾出来,让更多的富人们避免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而让这些手无寸铁的沙漠遗民重新开始生活,过上每天有清水喝,每天有稻谷吃的‘好日子’。像他们在黄沙城一样,而且还能听到城外洪亮的虫鸣。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无尽的愁苦,似乎刚刚脱离了致命的威胁,却又再次被投向了生死悬于一线的遗落之城,沙漠里还有许许多多饱受虫族骚扰的城市,有些也真的算得上是沙漠中的绿洲,可是,一片连睡觉都要睁一个眼睛的绿洲又会带给人们多大的幸福?骆亚坐在车上,反反复复地思考,自己究竟是帮了这里还是毁了这里?
看着小孩子好奇地问自己的母亲,“我们为什么要搬家?”
母亲的摸着孩子的头,从深深的皱纹里挤出一点点微笑,牙齿上也带着干枯的茶褐色,仿佛已经经受过无数的愁苦。
“我们要去一个更好的地方了,那里比这里更宽敞,更舒服。”
“可是妈妈,我看到咱们家那里种上了大树,还建了大大的水池,难道比那还要好么?”孩子不解地望着母亲,噘着嘴的样子让人心疼。
“那不是咱们家的。我是说呀,要比咱们一开始住的地方好。还记得刺角瓜么,黄色的刺皮,绿色的瓜瓤,听说新的城市里面种得很多的,我们有机会吃到的。”
“不就是一年才吃一次么,有什么好的么,妈妈我不想走,我想留在这里。”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车上的人却都沉默无声,除了列车摩擦铁轨声再无干扰,母亲也示意孩子不要闹了,脸上被岁月折磨的沧桑样子露出苦涩的微笑。
虫族为祸,已经是大大的不幸,可是真正受到波及的却还只是普普通通的居民。
骆亚他们一路走来,感受过苏利耶城的神佛风俗,但实际上,除了金象邸,所有的地方只不过是贫民窑的翻版。苦难的民众依旧过着疲惫的生活,遭遇了火灾之后的他们甚至失去了取暖的资格,唯有拜神求佛,才能感受到心中的一丝浅浅的温热,所谓的保护人们免受虫族的侵扰,实际上却被更加严酷地掠夺,生命还在,自由不在,局限于小小的遗落之城中感受着无尽的彷徨和夜里可怕的孤独。
到过的乡绅郡倒是的确富足奢华,美食美酒,那里是商人们的生意街,也是富人们的销金窟,骆亚和阎勒靠着虫甲买卖轻易得到了想得到的一切享受,只是因为虫甲成为了巨大的需求,武器意味着反抗,意味着希望,意味着有机会战胜虫族,重新获得属于人类自己的自由。
无数的周边城郡保护者乡绅郡,保护着黑鸦郡,只是为了有朝一日重新获得站在太阳底下的资格,不用躲躲藏藏,不用畏头畏尾,不用躲在地下酒庄里细细品味着喝一瓶少一瓶的陈酿,看不到明天希望。
走过玛丽女王城之后,更是见识到了金钱在虫族统治的面前有多么不值一文,拳头大小的美玉,鸡蛋大小的宝石零零散散地扔在地上,只不过是街边无用的碎石瓦砾罢了,地下浩浩荡荡的铁甲虫族军队轻而易举地就能摧毁一座人们辛辛苦苦建造的城市,几十年甚至数百年的文化会在巨大的虫足下被踏得碎裂如粉。
那份铁甲虫群军队的协议究竟有多少人签了名字?这些都城的城主郡守看到玛丽女王城的覆灭又是否良心不安?也许除了害怕波及自己之外,再无更多的感情了吧。
骆亚望着窗外的沙漠,星星点点的骆驼刺仿佛是沙漠里最后的生机,硬刺般的叶子经受着太阳的炙烤,分不清它是绿是黄,是生是死,就那么顽强地把根伸向沙漠的下面,伸过幽深的地层,只为了苟求一缕清凉的泉水,苟活于漫漫的黄沙中,不肯死去。
远远地望着前面沙漠里一个模糊的影子,又是一座沙漠里的孤城。
巨大的红色岩石遮蔽出了一片小小的阴凉,古旧的雕像上涂抹着蓝绿相间的油彩,隐隐约约有一条亮白色的线条蔓延出来,通向遥不可见的远方。是水!这里有河,沙漠中的河水。所有人都为之一振,心中离家的难过似乎也舒缓了几分,其实所谓的家,也不过是乱世中得以苟活的一处苟活之所罢了,在哪里不一样呢?
列车越来越近,靠近城市的时候,已经能够看见厚实的墙砖上有一个个小小的洞口,不知道是什么作用,黑漆漆的洞口里仿佛带着森森的杀机,城墙上哨兵望着驶过来的列车,示意停下。
一边警惕地望着沙漠里面的动静,一边派遣下面的士兵迅速打开城门,组织人们进去,利落迅速的风格让人颇为惊讶,想不到如此偏僻遥远的都城却依旧保持着如此果断的风气,看来平日的训练一定极其辛苦。
黄沙城的遗民们到了这里倒也没什么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几乎和黄沙城一模一样,里面的居舍也和黄沙城一样炎热又干燥,空出的屋子让他们挤在一起,收拾好了东西也就暂时安置下来。
骆亚三人的穿着不是难民遗民的样子,自然得到了完全不同的待遇。关紧城门后到了一处招待外来旅人的建筑里,巨大的砂岩虽然带着裂痕,厚实的墙体却让人无比踏实,摸着滚烫的岩石砖块,三人到了建筑里面,终于得到了片刻的休息。
梨奈白净的小脸蛋也被晒得有些黑了,挽起丝绸的袖子,靠在墙边的石床上,热的像一块发烫的蒸糕,“这里好热啊,我们要多久才能走出这片沙漠啊?”
骆亚身体里带着湿婆灼热的火焰之气,对于这种沙漠的干热也不以为然,只是心里心疼梨奈,“我们没法向东走,南部都城又到处是虫族袭击,而且你师父菊五郎还活着,我们跟他们的恩怨可还没清,只能向西避一避,到了北部都城也就好了。而且那里气候也比较宜人,再挺一挺吧。”
阎勒身上带着黯甲龙蝎的死界寒气,身上自然如同覆着冷霜,对于沙漠气候也不以为然,只是品不到美酒,心里难受的很,等着没有外人的时候,放出两个霜魂,在屋子里这么一绕,整个屋子都凉快了。
三人等着列车补给完毕,准备继续坐着这辆列车向北行驶,出了沙漠,也就好过得多了。正在屋子里说说笑笑,却忽然听见城外的巨大响声震耳欲聋。
骆亚和阎勒急忙起身,二话不说窜了出去,凭借它们身上的虫皇气息,轻而易举地知道了这里遭到了虫族的袭击。对于普通人和列车来说,只要虫族稍微凶蛮一点,面对的就是覆灭的威胁,所以他们不能不急,这里可找不到蝗虫代步,要是没有列车,他们就只能等着下一趟列车经过这里,天知道有没有人会走这条线路,会不会等个十年八年。
两人越想越急,顷刻间已经到了城门口,看到城门紧闭,一个巨大的蜈蚣红色的头上两根巨大的虫角丑恶地扭曲,黑色的身体攀上了高高的城墙,踩着城墙上的黑洞轻而易举地爬了上来,阎勒不禁暗骂,这些人都是傻子么?干嘛要在城墙上开凿出那么多空洞?难道是为了让虫族袭击自己么?简直是愚蠢。
细细看去,却惊讶于这里人们的智慧。所有的空洞后面都有一个士兵握着一柄长矛不停向外突刺,蜈蚣虽然靠着这些孔洞爬了上来,却也因此受到了不少的刺伤,向上之后,走过的空洞就会被堵上,平滑光洁无处借力,上面的空洞也被堵上,想要向上却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死死扣住这几个平行的洞口,却又因此被铁矛贯穿,动弹不得,一只巨大的三龄赤头蜈蚣只好无奈地被固定在城墙上,反抗不得,没过多久,就听到轰的一声,摔到了城外的地上。所有的士兵都欢呼雀跃,他们有一次保护了赤岩城的安全,可骆亚最害怕的糟糕事却还是发生了。
列车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陷,黑色的蜈蚣身上全是伤痕,扭曲地盘绕在列车上,嘴咬在车身上,酸液腐蚀了列车的铁皮,三人呆呆地看着垮塌毁坏的列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地叹道,“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