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凉被囚万年期间发生的大事小事犹如雨点般数之不尽,纵是如此,常黎仍会不辞辛苦地讲诉任何一件事的大致内容。起初是一本正经念着簿上的记载,久而久之成了随性而念,再甚至是板着一腔戏曲调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苏言凉所居的榣山便好生热闹。
常黎讲归讲,人家听不听又是一码事。她侧躺在贵妃椅上吃着提子,一边吃一边神游,有时就算是常黎讲太快几乎岔气都不见苏言凉有任何反应,但常黎知晓,他所讲的每一个字她都能滚瓜烂熟的背出来,这是苏言凉奇异之一啊。
常黎讲得郁闷至极,自言自语了一日,喉咙都嘶哑了不少。他心里有苦但就是不说,偏就盼着将那整本给念完。
他踩着日暮走,又踩着日出来。刚一开嗓子,声音哑的不行。
“罢了。”苏言凉也听烦了,这一声便示意他将书放下,她把刚泡好的茶放在他面前,“终南山的薄荷,缓缓你的嗓子。”
初春时节,榣山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空气中还隐隐透着凉意,若这时再品一口热腾腾的茶,也可谓享受。
榣山山腰有几处房屋坐落在一起,那便是苏言凉隐世之地。
这日暖阳当空,屋顶上的积雪一点点融化再由屋檐落下,“啪。”这一滴就落在了苏言凉的掌心,她收手凝望那水珠,晶莹剔透。
屋檐下则是两人相对而坐的茶桌,杯中茶还冒着热气,热气上升时逐渐消逝,不见踪影。
常黎品完茶,侧头一览四方景色,白中透绿,绿中透白,还有一个越来越大的黑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人。
“终是来了。”他朝她看了一眼,又看向临近的司命星君,她随之远望,后闻她一声冷笑。
司命近了,遵循本分朝二位行了点头礼,“常黎上仙,女姬上仙。”
常黎笑,“坐坐坐,可有段日子不见星君了。”他一贯热情,有时让人分不清是好是坏,彼时他嗓音仍是沙哑,听来十分别扭。
若此只有常黎一人,司命自会二话不说就坐下,可偏偏是在苏言凉的地盘,行事前都得问问人家主人家的意思,况且主人家一直不待见自己。
苏言凉若无其事品着茶,明摆着不让他坐,识时务的司命只好婉言谢之。“小仙今日只是来向女姬上仙禀天君圣意,望女姬上仙近几日内复原职。”这句话他可是在路上斟酌了许久,以保苏言凉不会怪罪于他,他可不想再发生一次苏言凉以言语不尊为由当着众仙的面给他一巴掌,怪只怪当初年少无知,眼瞎惹了惹谁都成就只一人不能惹的苏言凉,念此,当时的耳鸣声仿佛又绕上耳畔,久久不散。
苏言凉只道一声“知晓。”
司命捏着袖子附上告辞就忙不失迭地驾云消失于视线内。
来得快,去得也快。
常黎为她倒上一杯茶,“准备何时去?”
“三日后,想再待会。”
“你这一去,约你小酌怕都约不到了。”这一声惋惜因他的声音而别具一番风味。
苏言凉轻叹,侧头又望着一个跌跌撞撞而来的人影。
山神一路跑来,摔了连衣衫都来不及拍爬起来又跑,立于苏言凉面前时不免摔得一身尘土。扑通一声,就跪了。“小神有愧于女姬,女姬嘱托小神的事,小神无能,小神该死!”
放下手中的茶杯,她慢悠悠问他怎了。
被囚万年,记忆倒是退了不少。
山神抱着随时以死报忠心的态度,一脸愧疚得讲完了他是如何愧对于她的嘱托。
苏言凉万把年前亲手一株一株种植下去的一片梨林,曾嘱托山神好生看管,然时经万年,梨林受了天灾,当初的一片,如今只剩十几棵。
“求女姬赐死!”山神的头刚与地面接触就闻一声若有似无的“罢了。”
不免他一双小眼意料之外的看向她,“女……”话还未说完,又见她无力摆手,“退吧。”他只得裹着一身土再一路小跑暗自庆幸捡回了条命。
“你的耐力似乎大不如前。”苏言凉不答。
“好在比以前柔和了不少,你若是哪天想嫁人了,可得让我给你寻良人,常黎做媒靠谱得很。”
“嗓子好了就回吧,我还得看记载。”
“成,你忙,我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倒了也可惜还不如便宜了他,常黎便被轰走了。
如此,四下便静了。
苏言凉喜静,最喜鸦雀无声,这样她才能专心看书。
壶中茶仍在煮,她则在茶桌上翻阅记载,尽是些不起眼的琐事。
“啪”一声,书合上,只用了煮茶的时间,她便看完了剩下所有内容。
她一边品茶一边远望,神情若有所思,半晌,将茶杯轻轻一放,提起裙摆就站了起来。
罢了,还是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