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陈小妖也已经蹬船,船也已经启动。萧红那身粉红色的短衫早已染满了血,是她自己血,整个人无力而柔软的依偎在一个叫陈初九的男人怀里,那张称不上绝色,稍胖的脸庞有着一抹看不出一丝痛苦的欢乐微笑,淡如轻风,其实她的脸色早就苍白得如一张白纸,瞧着有些吓人,但围着她的人只觉得她此时是最好看的女人,她不再是那个卖肉女,她也是一个有尊严的坚强女人。
抱着她的陈初九不知是哭得没了眼泪还是不忍再在她面前流一滴眼泪,明明眼眸里布满了泪珠却始终没敢滴落在脸颊上,静静的看着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女人,女人那张白嫩的胖手轻而温柔的抚摸着陈初九的脸庞,一遍又一遍,仿佛她要把这一辈子抚摸这个男人脸庞的次数在这一瞬间完成,忽然,她微微说道:“初九,对不起,这一辈子我是没那个福分为你生一个儿子了。”
早就伤心得没了言语的陈初九只是一味的摇头,看女人的双眸也是越来越模糊,挥手擦拭掉那抹眼眶内的泪珠,凝视着怀里的女人,见她轻轻扭头撇着扑在她怀里早就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崽子萧翌,对她来讲这一辈子只有两个男人,一个是正抱着自己的陈初九,另一个就是自己的儿子萧翌,伸手温柔而慈祥的抚摸着萧翌的脑袋,露出一个只有母亲才会有的疼爱微笑,说道:“坚强一点,勇敢一点。”
随即又看向陈初九,接道:“我知道萧翌一直很讨厌你,你也不怎么喜欢他,不过我仍希望你能替我把他抚养成人,让他为你披麻带孝。”
陈初九重重的点了下头,说道:“我会的,我会的。”
萧红又轻轻的笑了一下,但明显比上次要痛苦很多,眉头紧皱,喘了好一会的气才缓过劲来,她终于看向了一直站在旁边的陈小妖,想笑却因伤口的作痛而只是一抹苦笑,道:“小妖,我知道萧翌一直把你当作他的偶像,什么事都学你也听你的,虽然我不希望他长大后走上你这条路,我亏欠他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让他因为我而被人欺负嘲笑。”
“这个世界是拳头大的说话,我这个女人也不懂,只想小妖你能带着他,教他做人教他打架,让他不再被人欺负……。”
所有人都哭了,王凤闲这样的狠犊子在看见萧红说完这句话后闭上了眼静静的依偎在那个叫陈初九的男人怀里也落下了一滴不知是痛惜还是什么咚咚的眼泪。
一个脸色带着病态白,消瘦身形的男人牵着一个约莫八九岁一脸老气横气的男孩走在一条曲折而狭窄的山路,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三个人,一个永远是那种死了比活着好的德行,手里永远拧着瓶酒,摇晃着身体,另两个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会觉得作恶讨厌的乞丐模样,破破烂烂的装扮,走起路来却拽上了天,头抬过顶。
他们正是陈小妖一路人,只是这已经是一年之后了。男孩萧翌抬着那颗小脑袋望着身旁的陈小妖,他比起一年前成熟了很多,锋芒也收敛了很多,或许一个男人的成长就是需要血和泪的洗礼,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接下来会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只是在他们出发前这个叫陈小妖的男人说了句要去看一个老朋友。
这一件萧翌在陈小妖的折磨下变得结实了很多,整个人显得更人小鬼大,鬼精鬼精的。
陈小妖抬眼看着这些熟悉而陌生的一草一木,自言道:“回来了,终于又回来了。爷爷会怪我吗?会吧,只有那样我心理才会好受些。”
“小丫你在那个世界还好嘛,想我了吗?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
陈小妖望着远处一座小坟包,自言自语道:“你最爱的丁香花还陪着你吗?也许它和我一样,也曾离开过你吧,放心,我又带来了另一株丁香花,它会永远陪着你,就像我陪着你。”
跟在他身后的三人听见他这些不知是心理话还是胡言乱语都觉得一阵奇怪,却也没去打扰他,反而觉得这个带着他们消失了一年,叫陈小妖的男人心中永远有着爱,朴素而诚实。
“小沛在国外生活得一定很苦吧,其实为了我这样的男人受那种苦,真的很不值得。”
“很清苦。”
“那个笑得很灿烂的女人,她是否还会再笑?”
“或许永远都不会了,她是那般的要强。”
一路人已来到那坟包,坟包似乎不久前才被人修整过,散发着新土的芳香,坟前有两株丁香花,一株已经枯竭而死,另一株明显是不久前才被人种下的,绿油的叶子刚刚萌发,就像一个小生命一样,充满奇迹。
三个男人围着坟包打转,张望着什么,而小屁孩萧翌则被陈小妖要求跪在坟包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充许他去四处看看,陈小妖自己则直接坐在了坟前,露出了那个消失了一年的憨厚傻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看着坟包,说道:“以前总以为只要自己肯拼就一定能为自己和自己所关心的人拼出个未来,可真正走出那个大山沟踏进另一个世界才猛然发现,很多时候不是靠拼就能有个美好的未来,有时也会被人追得像条丧家犬,东躲西藏,睡觉都能随时被一点动静惊醒。”
“现在想起来有些可笑却也不后悔,你曾经给我说过不要再让自己苦得说不出口,其实我一点也不苦,比起那些在拼搏的路上伤命的人我这样的小人物实在幸运得多,我还活着,我还有机会。”
“终有一天我会回去,回到那个曾经把我赶出来的大都市,我要证明给那些抬头不看人的狗犊子们知道,东北有一条狗叫陈小妖,他会咬人,咬得鲜血淋漓。”
“你会在天上看着我吗?我知道你一定会。”
陈小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这座被人重新修整过的坟包,萧翌他们也不知跑去了哪,本就冷清的坟地一下子变得更加寂静。
他低下了头,忽然想起了那个笑得很灿烂的女人。
那一年那一天。
“小妖,想娶我当你媳妇吗?”
“想。”
“如果我不愿意,你还想吗?”
“想,咋不想,你本来就是我媳妇。”
这些曾经有过的交集此时回想起来显得有点荒诞苍白,如果再给陈小妖一次机会,他一定还会这么说。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很细很温柔,陈小妖本能的转身望去,一瞬间他笑了,笑得憨厚。
“小妖,想娶我当你媳妇吗?”
一个女人,笑得很灿烂,就像他一直珍藏着的那张照片上的女人。
陈小妖看眼四周,憨厚的挠头道:“想。”
“如果我不愿意,你还想吗?”
“想,咋不想,你本来就是我媳妇。”
这一年这一天,一样的问题一样的回答,变的不是人只是时间和地点。
穿着绝不可能撞衫的冷僻服饰,却不晦涩,清淡端庄,与她的容貌气质十分熨帖,就那么安静祥和十分清爽地站在原地歪着脑袋望着这个男人,他的笑依然是那样憨厚。
“为什么?”
“我能为你跳黄浦江。”
女人温柔的笑了起来,转身背着手一蹦一跳向山下走去。
“你能追到我,我就当你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