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轩放了东西后就到秋户大学里去,和江凌岚已经两年没联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大学里的环境宁静优美,百年前的古建筑与现代的高楼交错在茂密的树木之中,路灯幽暗,行人稀少。瑞轩问到了女研究生楼的位置,在楼前的长凳上坐了下来,看看能不能见到江凌岚。江凌岚曾对他说,当记忆消失后,灵魂也会跟着消失的;如果你最终忘记了那个人,你的灵魂也就成了忘记本身,和你没有关系了。想到这里,瑞轩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其实江凌岚冷傲的外表下面隐藏着一颗娇嫩的心。
等了一个多小时后,瑞轩竟然真的看到江凌岚和室友林忆雪从大楼里走了出来,边走边说话。江凌岚穿着深色风衣,依然长发飘然亭亭玉立,朝着他款款而来。瑞轩站在路中间深情的望着这一抹温柔迎风而来,唇间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江凌岚只是和他擦肩而过,如同最陌生的人一样,反倒是她身边的林忆雪被瑞轩的笑容所吸引,走过之后又忍不住回了头。
“嘿。”瑞轩在后面叫住了她们俩。
“哦,你是?”林忆雪问瑞轩。江凌岚也好奇的望着瑞轩,好像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似的。
“喂,江凌岚,你是怎么回事?”瑞轩问江凌岚。
“哦,你们认识啊。”林忆雪说。
江凌岚满脸疑惑看着瑞轩,问道:“你是?”
“我是韩瑞轩。别说你不认得我。”
江凌岚想了想,困惑的摇了摇头,问瑞轩:“我们见过吗?”
瑞轩皱起眉头,问道:“你是怎么回事?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转身就忘了?”
江凌岚扯着林忆雪的衣袖说“我们还是走吧。这个人好奇怪。”。
林忆雪尴尬的笑了笑对瑞轩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走吧,研讨会就要开始了。”江凌岚对林忆雪说,拉着她就要走。
“我能和你们一起走吗?”瑞轩问她们。
两个女生做了个“随你便的表情”,就挽着手走了起来。瑞轩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后面,心想难道江凌岚真的重建了自己的潜意识,将和他有关的记忆都埋藏起来了吗?以前江凌岚就多次提到过这种自我催眠的方法,没想到她竟然拿自己来当实验品,太疯狂了。
座谈会在一间大教室举行,主讲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教授,题目和邪教有关。瑞轩在征得江凌岚的同意之后坐在了她旁边。座谈会一开始就谈了一件事:说是前阵子在女研究生楼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投毒事件,一个品学兼优的女生被毒死了;据说投毒者就是某个邪教的成员。
教授接着讲述了判断邪教的标准,她说:“邪教的领袖不是让信徒信仰上帝或者其他抽象的原则,而是信仰他本人。让信徒相信他是全能的主,他们放弃了自己多少年来的文化信仰传统来跟随这么一个人。他只是个自封的教主,他告诉人们:跟随我吧,我知道那条唯一的拯救之路,放弃所有的东西来跟随我。然后他就可以任意控制他们,而这些人们就从此失去了自我思考判断的能力。?”
这时有个男生就问她:“人们信仰上帝或者其他抽象的原则难道就不会失去自我思考判断的能力吗?”
“人们对潜意识不够了解,所以才需要信仰宗教。一旦你完全了解了潜意识的力量,你就不会再有恐惧和焦虑了。”教授回答道。
“宗教是不是在人们对潜意识的畏惧之下才应运而生的?”那男生问道。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的。”教授回答道。
“你的观点真有深度,能找个时间指导我一下吗?”瑞轩低声对江凌岚说。这是几年前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估计她印象比较深刻。
江凌岚随口答道:“晚上八点到图书馆等我。”
“可是现在八点已经过了。”瑞轩碰了碰江凌岚指着手表对她说。
“嗯?你说什么?”江凌岚觉得莫名其妙,就问他,“八点怎么了。”
“晚上八点到图书馆等我,我推荐你看几本书。”瑞轩对她说。
江凌岚听瑞轩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好像有根弦被拨了一下,铮的一声震得她眼前发眩。她突然掉进了一个遥远的时空,黑暗中看到了几道巨大的伤口,接着她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小女孩,孤零零的站大人的森林里面。她江凌岚倏地站了起来,慌慌张张的离开了教室,心理憋得受不了,站在走廊上急促的喘着气。瑞轩跟在她后面出了教室,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了之后,就问她:“你想起了什么吗?”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江凌岚紧张的看着瑞轩。
江凌岚压抑在潜意识中的记忆被韩瑞轩的话触发了,瑞轩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问题有点复杂,于是他决定把历史重演一次。
“我需要你帮我进行心理治疗,我只相信你。可以帮帮我吗?”瑞轩问江凌岚。
“我还没有拿到医师执照,我不能给你治疗。”江凌岚说。
瑞轩想了想,语气凝重的对她说:“你已经治过我一次了,你忘了吗?”
“我没治过任何人,你不要胡说。”江凌岚神情慌乱的说。
“你仔细想想,还记得我手上的伤疤吗?”瑞轩把疤痕累累的手伸给她看。
江凌岚突然觉得头痛欲裂,慌乱的说:“我不要听这些。我不要听这些。”说着她就慌慌张张的往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准备离开教学楼。瑞轩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看着她慌乱的面容安慰道:“放松下来,你好好想想。你当时确实救了我的命,不要逃避自己的感情。”
“韩瑞轩,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江凌岚歇斯底里的冲瑞轩叫到。她用力挣脱了瑞轩的手,含泪冲下楼梯在空寂的校园里逃荒似的的跑了起来。
瑞轩站在走廊上看着她离去,然后转回教室里,坐到了林忆雪的旁边。瑞轩和她问起了江凌岚的情况:“她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
林忆雪并不觉得江凌岚有受到过什么创伤,只是自从隔壁寝室发生投毒案之后就有点心神不宁了,许多人都这样,很正常的。
林忆雪问瑞轩:“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瑞轩对她说:“我是她大学时的朋友,她提起过我吗?”
“从没听她提起过。”
瑞轩想了想,对林忆雪说:“你把我的电话号码给她,让她有空就找我,可以吗?”
“你是哪个系的,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外地来找她的,这点你先不要和他讲。你就说有个人想找她——说我也是这学校的学生,让她打电话给我。”
“这倒是可以的。”林忆雪对他说。
从秋户大学出来后,瑞轩茫然若失的走在大街上,深深的陷入自责的情绪中。他打电话约彭静出来,想到酒吧去一醉方休,真希望当初没认识江凌岚该多好。
秋户大学旁边的小酒馆很安静,音乐非常的舒缓,适合大学生躲在角落里卿卿我我。瑞轩闷闷不乐的喝着啤酒,彭静见他又不说话了,就拿出一张照片给他看。瑞轩一眼就认出这是肖慧和她儿子的合影,小孩从上到下都和周承志给他看的郝景龙的儿子很像。
瑞轩放下照片,对彭静说:“今天算你走运,我心情不好,就告诉你了。”
“小孩在哪里?”彭静焦急的问道。
瑞轩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和酒保再要了一杯,然后才对她说:“那个和你侄子长得很像的小孩,应该就在临海,在夏元珊手上。”
“夏元珊是谁?”
瑞轩收集一下自己脑子里零散的记忆,然后对她说:“她的车牌号是LH863,好像在一家叫汉利盾的公司上班,老公叫白牧霖,是临海大学的副教授。大概就这些了,你们去查查看吧。如果查不到我就没办法了。”
彭静拿出手机让韩瑞轩把这些资料编成信息,然后发给了她哥哥。信息发出后不久,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于是她就到酒吧外面去接电话。
彭静打完电话回来后,对瑞轩说:“如果孩子找到了,肯定会重谢你的。”
“找到再说吧。谢就不用了,别把我牵扯进去就可以。”瑞轩借着酒兴对她说,“我那些不幸的扯蛋事情,几乎都是因这个孩子引起的。”
“什么样的扯蛋事情?”
“不提了,扯多了蛋疼。喝酒吧。”
彭静噗呲一笑,对他说:“要不要找个女人帮你揉揉?”
“你属黄瓜欠拍,还是属螺丝欠扭?别以为我收拾不了你,我在造孽的时候,你小学还没毕业呢。”
彭静还以颜色道:“小朋友,做人要厚道,别依老卖乖。”
“讲点有意思的,你那些SB的话留着去讲给2B听吧。”
“好吧,有个叫张晓霞的打了好几次电话给你。”彭静对瑞轩说。
“说了什么?”
“想不起来了。”彭静揶揄道,“想起来再告诉你。”
“你帮我打电话给她,我没她的号码。”瑞轩突然好想找张晓霞说说话,也许他真不该再折腾下去了,糊里糊涂的结婚算了。
“我也没她的号码,手机都还给你了。”
瑞轩把那部旧手机扔家里了,也许这次注定没退路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等江凌岚的电话,不能再给她施压了。当初是江凌岚帮他走过最艰难的一段路程,他无论如何也得帮她度过难关。
夜色凄迷,他和彭静在酒吧喝到意兴阑珊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没有下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