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没能见到心莲，但还好大浪提前去见过她了。我向大浪询问心莲的情况，他说心莲好像很开心能回到她的故乡芜州，所以他也没能说出劝她留下的话来。不过我猜测心莲一定明白大浪的意思，她没选择留下来，除了思乡的原因外，也是担心继续留在京城会给大浪添加负担吧……看得出来，大浪因此十分伤感无奈。
“唉，真没想到会这样……”我叹了口气，很为心莲惋惜。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芜州应该比京城更安全些，也更能让她安心。”大浪叹道，“唉，她漂浮得太久，也应该回到安稳的地方好好生活了。”
“可是她跟着六皇子真的行么？”我担忧道，“六皇子性情实在不太好，我听说他还私设公堂拷问奴仆……”
“呵呵！”大浪冷笑道，“如果你知道他为何要拷问那个奴仆，那个奴仆又是谁派去监视他的，你可能就不会这么同情那奴仆了。”
“啊？你是说，那奴仆是……”我愕然道。
“算了，别管这些了！我们现在自身难保，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大浪疲惫地摆摆手，“明天就是腊八了，收拾一下心情，准备过腊八节吧！”
我点点头，没有再问。虽然大浪没把话说完，但我心里也能猜出个八九分。那个去监视六皇子的奴仆，呵呵，想必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派去的吧。大浪说的没错，我们可不是自身难保了么？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摇摇头，索性也不再去想了。
腊八这一天，京城里的各大寺院都要举行浴佛会，并用香谷果实等熬煮成“七宝五味粥”，也叫做“腊八粥”，用以供佛并送与门徒。街巷中，僧人和尼姑三五人一伙，结队念佛，并将一座金、铜或木制的佛像安放在由银或铜制的上好盆器中，又浸之以香水，用杨枝蘸着香水为佛像洒浴，挨家挨户的化缘。
这个时代吃腊八粥已经不仅仅是佛教徒的专利了，在社会和民间也早已成了习俗。这一天京城中各家各户都煮腊八粥吃，大都是用五谷杂粮加枣、核桃仁、杏仁、蘑菇、松子、柿子、栗子等煮成，也有单煮白粥，再用柿子或栗子等在粥上染成花鸟图案的。不过民间百姓吃腊八粥之意却与佛教不同，是为了庆贺五谷丰登，驱逐鬼邪瘟疫，以求吉祥如意。
此外这日还有舂米和送腊药除疫的习俗。医药铺会提前做好很多药剂，有什么虎头丹、八神、屠苏之类的，装在红色纱袋里，称其为“腊药”，馈赠大家，用以冬季滋补。于是腊八这天，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家家户户互相赠送腊八粥、腊药等过节礼品。
黄昏时分，泡沫煮好了热腾腾的香甜腊八粥，我们四人围坐在暖阁中，就着腌韭黄、拌生菜、咸笋干和酱瓜四样小菜，吃起晚饭来。
刚吃了没两口，就听见院外的巷子里传来了一阵乱糟糟的喧哗声和锣鼓声，紧接着有人“咚咚咚”地敲起院门来。我们忙放下碗筷，跑出去打开院门，定睛一瞧，却原来是一伙“打夜胡”的人。
这“打夜胡”是一种民间的驱傩形式。每当腊月来到的时候，有些家里比较贫穷的人们，便会三五人结成一队，装扮起来，挨家挨户乞讨钱物。他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或带着面具，或用墨涂了脸，有的装扮成“判官”，有的装扮成“钟馗”，还有的装扮成“钟馗小妹”和其他鬼神。这些人边敲锣击鼓，边歌唱舞蹈，用这样的形势来驱逐瘟疫、鬼祟和灾邪。
眼前站着的这个穿着绿袍的“钟馗”，正带着一副狰狞的面具，还挂着乱蓬蓬的假胡须，看起来凶恶怪异，煞有介事。可当他一跳起舞来，上挥手下跺脚，左一停右一顿，那憨厚可笑的样子，却让人一点也害怕不起来；而他旁边的“钟馗小妹”却是一个瘦高的男人装扮的，头梳高髻斜插钗环，身穿一袭红花垂地长裙，并用墨代替胭脂涂在脸上，舞起来也刻意做出袅袅娜娜的样子来，十分滑稽有趣。旁边还有一个判官模样的人和两个带着面具负责打鼓敲锣的人。
等他们唱完了，泡沫便取来一串铜板答谢他们，他们开心地接过钱去，冲我们行了一礼，蹦跳着出了巷子。
“哈哈，真好玩！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仪式呢！”
“好玩是好玩，不过这大冷天的，也挺不容易的……”
“是啊，所以我就多给了他们一些钱。”
“啊，咱们快回屋吃饭吧，不然粥该凉了！”我们又重新回到了暖阁中，继续喝起粥来。
“哈哈，还是这时候的腊八粥好喝！谷米香和果香都很纯正，真是吃死人不偿命啊！我再来一碗！”泡沫盛好了粥，忽而又叹道，“唉，也不知道九哥在宫里有没有喝过腊八粥。”
“嗐，你也太操心了吧！”皮皮道，“他可是太子，想喝什么没有？只怕宫里的腊八粥比我们的要高档上百倍呢！”
“哎，也不知九哥最近怎么样了？”我问道，“应该很忙吧？”
“当然忙啦！”泡沫道，“听三三说，九哥每天都要处理很多政事呢！什么大臣升官降职啦，民间政事啦，好像还管什么狱案的，反正不管大事小事，他都仔细过问的……唉，真是个操心的命啊！”
“这么说，老皇帝现在是撒手不管了？”欣欣问道。
“他呀，本来因为高赖子的事儿就很不爽了，这下六皇子又惹了祸，旧病复发，更没什么精神了。”泡沫道，“听说现在除了特别大的国事，其他政事他都不怎么管了。”
“那九哥现在算是全权监国了？这样不太好吧……”我忧虑道，“毕竟他只是太子，这样大权独揽的，时间长了，会不会……”
“没事儿！你放心吧，九哥又不傻！”泡沫笑道，“听三三说，虽然他现在管着好多事儿，但他也从不做主，凡事都报告给老皇帝，按老皇帝的旨意行事。再说他也不是一个人管事儿，是和宰相大臣们一起商议处理。他还说现在他管事儿是权宜之计，只期盼皇帝能快点康复，重理朝政。”
“呦，他还真是聪明呢！”皮皮道。
“是啊！”泡沫笑道，“因此老皇帝也越来越器重他了，多次夸他天资好，适合掌管天下，还常说自己所托得人，没有遗憾了呢！”
“泡沫，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欣欣问道。
“到处打听来的呗！守着三三和败类两个传话筒，还能有什么不知道？”泡沫道，“三三还说，九哥自从当了太子以后，白天要忙着处理朝政，夜里回去要看书学习，一早一晚还要去给皇上和皇后问安，并站在他们旁边伺候他们吃完饭才离开，一天都不落下……唉，真是辛苦啊！”
“辛苦不也是他自找的么？”皮皮冷笑道，“这么费尽心机登上太子位，累死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也没抱怨啊，是我心疼他嘛！”泡沫不悦道，“皮皮，你说话可真狠！”
“皮皮也没说错，九哥毕竟是在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虽然辛苦，但同时也有快乐吧。”我笑道，“再说，他本来就是以仁孝著称，要是连问安侍宴都做不到，那还叫什么孝呢？不过，话说回来，谁不辛苦啊？戍边将士不辛苦，还是为生计奔波的百姓不辛苦？不能因为他是太子就可以每天逍遥自在的享清福吧？相反的，他应该比百姓更辛苦才是……”
“好啦好啦，就你大道理多！”泡沫打断我，忽然又想起一事，低声道，“噢，对了！听说前两天老皇帝有点想念高赖子了，好像打算把他重新召回京城……”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儿？！那后来呢？”我们忙问道。
“后来呀，九哥跟老皇帝说，如果召回高赖子，恐怕天下百姓会有怨言，所以不如多给他点儿赏钱算了。老皇帝听了也没办法，只好把这个念头放下了。”泡沫道。
“这老皇帝可真是老糊涂了，是非轻重不分啊！”皮皮道。
“是啊，多亏有九哥在，及时阻止了！”泡沫道。
“诶，好好的，老皇帝怎么又忽然想起他了，难不成是高赖子让高淑妃向皇帝求情了？”我猜测道。
“应该不会吧……”欣欣道，“我看高淑妃一直就对她这个叔叔不太看好，何况高赖子又犯了那么多事儿，淑妃怎么会帮他求情？”
“那也未必嘛，到底是亲叔叔啊！”泡沫道，“哎，一说起淑妃，我想起来了，听三三说老皇帝前天赶六皇子出京时，一气之下还说过等过个三两年就让十二皇子也出京的话……”
“哦？是么？”我们讶道。
“嗯！不过当时九哥哭着恳请老皇上不要这么做，说六皇子已经离开，他不能再见到兄弟分离了；况且十二皇子年龄又小，实在不忍心看他这么一点儿年纪就远赴他乡。”泡沫笑道，“你们说九哥有多善良吧！”
“是啊，真善良！老皇帝快被感动死了吧？！”皮皮道。
“也许老皇帝是在试探九哥呢？”我微微一笑道，“九哥心里也明白，高赖子一倒，十二皇子对他就没什么太大威胁了，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还能表现自己的孝悌之心！”
“其实这都是高赖子和高千山在捣鬼！淑妃好像并没打算让十二皇子继承皇位呢。”欣欣道，“上次高赖子流放后，我去见淑妃，淑妃还说十二皇子之上还有两位兄长，都仁孝贤良，没有过错，十二皇子怎么可以越次兄长之上继位呢？何况十二皇子年幼憨鲁，料也未必能任天下之重，而且她觉得皇上这位置并不好坐，她只愿十二皇子能平安一生也就够了。不过虽然她没这心思，但怎奈她的叔叔和哥哥一心要争位……她都劝他们好几次了，可他们根本不肯听。高赖子和高千山在宫外的那些所作所为她也听闻一些，还说如果真遂了他们的愿，让十二皇子即位，那他们肯定更为所欲为，只怕到那时，十二皇子和高家就大祸不远了……”
“呀！如果这是她的真心话，那淑妃倒也是个惜福明智之人。只可惜她的叔叔和哥哥跟她差得太远了！”我叹息道，又嘱咐欣欣，“欣欣，最近你还是少去见淑妃为妙，毕竟她是高赖子的侄女，十二皇子的母亲，虽然我们跟她并没有什么关联，但‘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没必要平白惹人猜疑。”
“嗯，我知道。”欣欣点头道，“我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去了……”
“嘿，我本来还指望着跟你进宫转转呢，结果你现在又不去了！”皮皮笑道。
“你想进宫就找败类和三三帮忙呗，他们两个可正当红呐！”泡沫道。
“别提他俩了！最近他们一直在计划搞发明创造，忙得不亦乐乎。哦，还算上系统一个！”皮皮道，“三人成天嘀嘀咕咕的，说什么要通过新发明来帮助九哥创立千古基业呢！还拉我入伙来着，不过我没答应，我才懒得管呢！”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看他们准能成！”泡沫笑道，“我听说九哥也知道他们在搞发明创造，还很支持呢！”
“他当然支持咯，对他有好处的事儿他能不支持么？！”皮皮道。
“可九哥也是为了国家啊，难道是为了他自己？你们对他的成见也太深了！”泡沫叹道，“唉，说起来我都好久没见他一面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来酒楼……”
“呵，等着吧！这时候最是关键，一定要稳稳当当不能出差错的！所以……”我笑道，“估计在他登基即位之前，我们是见不到他了！”
事情果然与我预料的一样，九哥一直也没能来酒楼，甚至连败类和三三也难得见他一面，不过他还是会时不时地派小羽或阿鬼来酒楼问候大家。
听说这段时间以来，老皇帝因为身体不适，一直无心朝政，只想着安静地休养身心。太子监国后，他见太子天资聪慧，又恭谨勤奋，把朝政处理得很好，便十分安心。俗话说，“民无二主，国无二君”，有皇帝在上，太子监国时间太长，只怕天下会生向背之心，党派之争也会随之而来。所以，老皇帝便萌生了禅位的想法。
听三三说，老皇帝跟九哥说，自己年老，厌倦政事辛劳，打算让九哥即位的时候，九哥是流着眼泪坚决推辞的。不但如此，还反复上表辞让，甚至因此生了一场病。不过老皇帝却并没改变主意，坚持要禅位于九哥。
禅位那天是腊月十五日。老皇帝宣来九哥，诏令皇太子继承皇位，自己称太上皇帝，皇后称太上皇后。九哥仍是推辞不受，甚至快步离开，想回东宫。不过被内侍拦住，扶他来到御榻前，他惶恐稽拜，连连说道“做不得，做不得”，最后还是老皇帝亲自给他披上黄袍，他才不再推辞了。
接着便举行了内禅典礼，宰相率领百官向新皇帝祝贺。九哥站在御榻边不肯坐，内侍扶了他七八次，才稍微坐了坐，片刻又站了起来。最后还是辅佐大臣登上大殿坚持请求皇帝上座，九哥这才坐下，大臣们再次下拜。宣制后，阁门赞呼，百官拜舞，庆贺新皇帝即位。
至此，九哥期盼并筹划已久的目标，终于达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