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睁开眼拿了枕边的闹钟来看已经是下午四点,窗帘没有拉严,有一丝阳光投射进来,在墙上地上和床上形成一条缝隙,有微尘在光束里跳舞。
无论人们的心情是怎样,太阳总还是会如期的升起,每一天也都会如约来临。
她翻身下床,在床沿做了一会儿。昨晚感觉把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了似的,脑袋又酸又涨一时间疼痛难忍。
口渴的厉害,她看到床头柜上有一杯水,她从来没有半夜醒来喝水的习惯,想是周宁远临走的时候放在这里的,但是不知何时已经被她喝的一干二净。
走出卧室,她看到自家的电视还是开着的,只是被调到了静音的状态。正觉得奇怪,一个脑袋就从沙发的靠背后面露出了,露出他漂亮的眼睛。
“你醒了。”他放下手里的电话,站了起来:“要吃饭吗?我煮了粥。”
她从未见过这么狼狈的周宁远,面容疲惫,新发的胡渣,衬衫的领子都是不平整的。
见她有些呆呆的,他又解释道:“我怕你有什么事,就留下来了。”接着顿了顿又问:“吃饭吧?不饿吗?”
他的目光柔软,满含着担心,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了她。秦川在原地站了好久,才慢慢的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嗯。是饿了。”她扬起头对他笑一笑。忽然想到了一个词——何德何能。
是啊,凭什么呢。她根本没有资格对周宁远不好。
因为前几次在她家做饭的经验,周宁远轻车熟路,很快端了一碗八宝粥过来。味美香甜。
她低头那种勺子一口一口的去吃,他拿了遥控器去关掉电视。
秦川的动作顿了顿,她放下碗,看着他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周宁远似乎被她问的愣了一下,接着很快的说:“我接到秦岳的电话,开到医院他们说你走了,我就沿路找回去,看到你。”
谁说的?是“他们”?还是“他”?
秦川叹了口气,又端起碗来继续吃。
她吃了好久,他看着她的侧脸近乎着迷,他在等她接着问,又不想她开口。其实徐哲楠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他看秦川从来没有提过,也就不主动的去聊起这个话题。这些日子,他看得出她的挣扎与改变,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如果她不再跟徐哲楠有牵扯,她就真的会属于他了吧。私心里,他是希望她可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不管是被谁。
秦川将八宝粥吃了个底朝天,周宁远很开心的笑,指了指碗问她:“再吃一点好不好?”
桌子上他的手机在震动,秦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听。
“没关系,没什么大事。”他轻松的说。
这样,真好。可是还是有什么横陈在他们中间,不可避免的要提起。她知道,他也知道。
周宁远站起来想去再给她添一些,被她按住了。
“我们聊聊吧。”她有气无力的一叹,又开门见山的问:“关于徐哲楠和KNN,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周宁远看着她,动作顿了顿,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他低头看看被秦川按住的手,半起身的姿态维持了十几秒钟,才渐渐的顺着她的力道坐下。此时的她憔悴的可怕,脸色蜡黄,一向明亮飞扬的眼中没有了任何神采,黑眼圈浓重非常,嘴唇的干裂一道一道清晰的显示出来在灯光下形成如齿痕般的阴影,如同她心上难以磨灭的伤疤。
他只沉默不说话,眸光深沉、欲言又止,让秦川的心里更加没了底,顾不得他的感受又慌慌张张的冲口问出一句:“为什么不说话?很严重吗?”
这样慌张的神色和急切的问话像石杵砸在他的心上,周宁远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豁达。心里下了一个决定,极快的,像是快刀下去斩了乱麻,想要一次性的结束这种来来去去的折磨。
“秦川,”周宁远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下抽出来,本想要反握住她的,却见她下意识的回缩,终于握成拳头放在腿上,喉头干渴的厉害,他试着润湿了一下,之后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慢慢的问:“你知道徐哲楠有个四五岁的儿子吗?”
他的声线本就低沉,这话说的极慢,就像是一根丝线扯出头绪,在空中拉长再拉长,最后猛的一扯,另一头便“噔”的一声断开了,说完的刹那有种嗜血的痛快,可一转念看着她惊诧的神色便后悔了。
“秦川……”他身子前倾,想要再说什么,她却猛的站了起来,匆匆的往大门的方向跑了两步,可也只是两步而已,又站住了。
她知道周宁远已经尽量说的平和安静,可是他眼里却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即便是那么没有正经的一个人,她也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跟她开玩笑的。
“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虽然她没问,可是这个问题萦绕在她的心头,从昨夜想到现在,心里猜测了无数种的可能,可是没有一个猜测是跟现在周宁远给她的答案吻合的。
“徐、哲、楠、有、一、个、儿、子。”
这几个字像是一个一个重重的铅球,被一连串的砸进了秦川的心里,一下、两下、三下……然后便没有了任何感觉。又停了好一会儿,她的内心的深处才开始感觉到一种难过,就像是被冰冻的同时又被熊熊的大火灼烧,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一直冲到了皮肤的底层又变成最深冷的寒意,麻木从脚底一直升到头皮的顶端。
他有一个儿子。
这句话在她的眼前反反复复的浮现,秦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体摇摇欲坠。她反复想着这句话,好像自己还没弄明白它的意思。
“你没事吧。”周宁远赶紧过去。
她摆摆手,又往后退了一步,仿佛他的靠近,就会让她受伤,让她疼痛。周宁远想要去扶她的手臂停滞在空中。可是他知道并不能怪她,因为她站在他眼前,眼神空洞手足无措的样子更让人心疼。
“你……”周宁远的嗓音也跟着干涩了起来,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周宁远,”他的声音仿佛提醒了她什么,她看着他,才发现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他在她的眼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她努力的撑着眼眶,想要把眼泪收回,慢慢的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
她的姿态和声音分明就是在请求一种宽恕。
其实周宁远只是愣了一下,可秦川却觉得过了好久,才听见他说:“好。”
恍惚中听到门被关上。
其实她就站在客厅的正中央,可是门的响声却很模糊,也许是因为内心的声音太过的嘈杂,也许是周宁远用尽了小心不让她再受到惊扰。
眼泪并未掉下来,而是在润湿了眼角之后一点一点的干涸了,眼睛就像是失了水的河塘逐渐的枯萎,露出最憔悴的神情。身体很痛,说不清楚是哪里在疼,可是就是让人难以忍受,如没有到期就被人从外界破了茧的蛹。秦川在原地站了好久,才缓慢的用手扶住自己的腰部,像个久病的人一点一点的挪动,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才重新走到沙发边缘坐了下来。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像是走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秦川抬起来幻觉中只看见时空的大门在眼前打开,在黑暗中迸射出明亮的金光,刺痛着她的双眸,回忆铺面而来,从未那么清晰。
她自认不算是个好人,可是虽然任性却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对不起的就只有一个人——林静雪。
想到这个名字,更觉得喉头干涸,她想要咽一口唾液下去润湿,都没有力气。嗓子已经冒烟,心也在颤抖。这三个字就像是一个诅咒在她的心里不停的徘徊,虽然从未提起,却没有一刻可以忘记,终于成了噩梦,日日相伴,折磨着她的心。
时光倒回那一年,不止是在他们的学校,在整个大学城里,“林静雪”三个字就是“女神”的代名词。不仅仅是男生,连女生都是这么认为。可人们会崇拜她却绝不会嫉妒,因为她的美已经超越了人们可以嫉妒的层次,只可仰望。而女神的男朋友就是走到哪里都可以混的风生水起的徐哲楠。
这两个人的组合是一个神话,没有人想到有谁可以破坏这样完美的一对。
除了她,秦川。
第一次勇敢的追求,是需要多大的勇气,秦川自己也清楚。徐哲楠以前常常开玩笑说自己要的是一个100 %完美的女友,而林静雪就恰恰是这样一个人,至少在别人开来她已然完美的没有瑕疵,是上帝的杰作。可是彼时的秦川却是不认命的,她想赌一把,赌一赌那个看着她长大的男人对于自己一定会有一样的感情。
而她也真的赢了。
她知道徐哲楠因为她跟林静雪提出了分手。
她赢得很不光彩,她知道,她也能从别人的眼里看到自己是多么的不堪。可是那时候的她,心里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的眼光,人终究是自私的,连她也不例外,还会安慰自己“这又有什么,他们两个又还没结婚”,“反正林静雪是女神,女神嘛,总是不缺男人的”。那时候的她从未想过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有人比她更爱徐哲楠,也更有资格和能力去爱他。
徐哲楠毕业了,她却没有,林静雪比她高一届,消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秦川没有想过林静雪和徐哲楠的感情走到了哪一步。也许是她自己不愿意去想,爱情本来就是一件很自私的事情,没有人想要在自己的真爱面前给别人让路。至少她从未想过失去徐哲楠,在她梦想的婚礼上她的身边不应该站了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她不接受!
林静雪来找她,她以为那是必经的阶段。她是开车来的,秦川还记得那辆红色的跑车相当的显眼,那一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没有化妆的脸在阳光下也晶莹剔透的白,让人不由的埋怨造物主的不公。
她的声音很好听,她说:“学妹你好,我是林静雪。可以聊一聊吗?”
“可以。”秦川答应的很快,她坐上林静雪的跑车以为她会载她去个类似咖啡馆的地方。可是车子在路上开了好久,最后竟然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