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离镇原为卫所,城中大户多数都是军队出身。这些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滚出来,用自已的命换来的荣华富贵。除了打仗杀人,实在没什么其它可以立身的本事。他们的子弟大多被送往军中谋生,因为有着父辈的关系,倒不至于成为冲锋陷阵的小卒。
这些子弟从小就被教授骑射武艺,平日无事就在城中浪迹,城郊放鹰逐犬。父母们知道他们参军以后这样潇洒的日子不多,所以对他们的管教也不太严恪。
这群人中带头的名叫孙亮,父亲孙大礼原是东离卫所的守将,白阳取得洛关后又成为洛关的守将,曾在前任国主带领下参加了铜门关大战,受封世袭子爵。后来因为贪墨军响,又被人揭发冒领军功最终被查办。国主梁无忌念他年老功高,并没有重罚他,只是将他革了军职,放回家颐养天年。
孙大礼没有回到白阳都城四方城,而是定居在了守了一辈子的东离镇。他老来才得有一子,疼爱非常。孙亮也没有辜负父亲期望,仗着家里的权势,到处欺凌弱小打架斗殴,虽然年纪不大却早已恶名远扬,人称“东离小霸王”。他与两个结拜兄弟张行云和张仲并称“东离三少”。
七八个劲装少年身背弓箭,腰挎长刀,策马而行,随行的几只凶猛猎犬四处搜寻猎物。领头的孙亮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却有一身横练的筋骨,比同龄子弟要强壮很多。
“这事儿真是有些奇怪,天雷怎么会无缘无故把一座小山丘夷为平地。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
说话的是孙亮的结拜二弟张行云。三四天前,东离城郊外电闪雷鸣,出现了罕见的天象。今天几人闲来无事到郊外狩猎,恰巧看到被天雷夷平的小山丘,个个心中震惊。
“不就是夷平了一座小山丘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孙亮作为大哥,表现的很镇静。
“我听我爹说,当年铜门关大战,东西两境死了几十万人,血水流成了河,踩着尸体都能登上铜门关的城墙。因为死人太多,怨气冲天引来天雷,他亲眼看到庆陵山被天雷劈为两半,这才有了庆陵山道。”
“可这里又没有打仗,不像是怨气引来的天雷。”
张行云摇了摇头,觉得不太可能。
“这……”
孙亮本来只是想炫耀一下,没想到张行云追问不停。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憋得脸色通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仅怨气能引来天雷,有些成了精的东西也能引来天雷。去年夏天城东的一棵百年老树被天雷劈开,打死了里面一只飞天蜈蚣。说不定这小山丘里面也藏着不干净的东西。”
说话的少年温文尔雅,正是两人的结拜三弟张仲。三人之中他读的书最多,说话也令人信服。
“对!对!”孙亮听到这话,想了起来,“我还特意去看了那条飞天蜈蚣,有一丈多长,还修炼出了一对翅膀。后来被说书的李老仙拾去泡了药酒。赶明儿咱们几个去找李老仙要几坛尝尝。”
“酒?!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张行云一听到喝酒,两眼放光,将天雷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这时,前面传来了几只猎犬阵阵狂吠声。
“好像是找到猎物了,去看看!”
孙亮当先拍马而去,后面众人也紧紧跟上。
转过一个山坳,众人看到一座破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那几只猎狗现在吓得爬在地上,发出“呜呜”的低叫。孙亮三兄弟互相看了一眼,脸色变得凝重。众人下马,引箭搭弓警惕地向小庙围了过去。
快到庙门口时,张行云示意众人安静。在这些子弟中,单论武艺要数他高些,他当先冲进庙中。
庙中光线昏暗,张行云看到角落里面一个黑影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将弓箭对准黑影,喝斥道:
“是人是鬼?”
“别动手,我是人。”
张行云听到这话,低下弓箭,慢慢向黑影走了过去。
“是你?!”
梁白的命格不好,在东离镇被认为是一个不吉利的人。再加上他身份低微,所以人见人欺。就在三四天前,梁白还被孙亮一伙无缘无故毒打了一顿。
张行云看到庙中只有梁白一个人有些意外。他一个乞丐,怎么会让这些凶猛的猎狗如此害怕呢?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这时孙亮也领着众人冲了进来,看到梁白,“呸”了一声。
“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害我白白高兴了一场。”
孙亮看了眼梁白,生出厌恶的神情。又扫了眼破庙,对张行云说道:“真是一个晦气的地方,烧了!”
“只怕不行!”
孙亮才准备离开,身后突然传来梁白的声音。
孙亮扬了扬拳头,轻蔑一笑。
“是不是上次揍的太轻了,休息了几天皮又发痒了?”
“这是我住的地方,烧了这里,我就没了栖身之所。请孙少爷行个方便。”
“你是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我行方便?”
孙亮冷哼一声,转身便一脚向梁白踹了过去。在孙亮的眼里,像梁白这样身份卑微的人就像是路边的野狗,看不顺眼就可以上去踩两脚,根本没有必要和他多说一句话。毕竟,狗哪有和人讨价还价的权利?
只是孙亮的一只脚才抬起来,另一只脚忽然就被一道气怪的劲力缠住。他一个站立不稳,仰面摔倒在地上。众人看到孙亮竟然犯下这样低级的失误,立刻笑了起来。
“大哥,你……你没事吧?”
张行云上前扶起孙亮,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孙亮面红耳赤推开张行云,恼羞成怒地再次向梁白踹了过去。这一次他还没有抬起脚整个人就突然腾空倒着飞出了庙门,再次摔在地上。
张行云这才意识到一定是梁白在搞鬼。看到大哥被一个乞丐戏弄,他怒不可遏,抽出腰间长刀就要砍梁白,“你他娘的找死!”
张仲见事情越发不可收拾,拦住了张行云:“二哥,何必跟一个乞丐过不去呢。要真是闹出人命来,我们回到家里也不好交待。”
孙亮灰头土脸地从外面走进来,直直盯着梁白,目光凶狠,对张仲说道:
“我不要他的的命,卸他一条胳膊总是少不了,让他长长记性。你要还是把我当兄弟,就不要再拦着了!”
张仲见劝说不动大哥,又想来劝梁白。他还未开口,梁白便止住了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多谢你的好意。”
张仲看事情无法调解,叹息了一声,同情地看了梁白一眼便走出了破庙。
梁白向张行云招了招手。
“你的武功好像很不错,来,试试你的刀法如何。”
梁白的这一句挑衅彻底激怒了张行云,他纵身而起,跃至半空中举刀当头劈下。这一式“跳劈”势大力沉,他曾练习了几个月,能一刀砍断合抱粗的树干,颇有心得。
“当!”
就在众人以为梁白会惨叫着被砍掉一只手臂时,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庙中响起。张行云虽然落地,但他的那一刀并未砍下,因为他手里的刀莫明其妙断了!
张行云惊讶地看着手里的半截长刀,面色茫然,他不知道这刀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断掉。
梁白拾起地上的半截刀身扔在张行云脚下,嘲笑道:“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好意思学别人打架吗?”
张行云从进门开始就觉得梁白有些奇怪,前几天前他还是卑微懦弱唯唯诺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怎么现在突然说话有了底气,再看他目光坚毅神情悠然,与之前的臭乞丐简直判若两人。
张行云挥去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忽然搭弓引箭,向梁白射了过去。
“乞丐终究是乞丐,还能翻了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