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超心里充满了和软英恋爱成功的幻想,回到家高兴地哼着歌儿扒起了旧书旧本子。娘奇怪地说:“小超,你都考上大学了,还找这些旧书本干啥?”
“我记得还有一些稿纸没用完,我把它带走。”
“准备写信用的吧。小超,你可要多往家里写信呀,从小到大你没有离开过家,这一下走那么远,我可要担心你了。”
“不用担心。我都大了,会照顾自己。娘,今儿个我见软英了,她说我走时要来送我。”
“我说你咋恁高兴,她娘愿意了?”
“她娘不愿意是怕影响她学习。等我们毕业了她就不管了。”
“瞧你美的。还有好几年的事就高兴成这样。”
“娘,你不知道,我和软英这几年一直比着分数考试呢。要不我咋能考上大学?”
“上了大学就有了铁饭碗,这下你们就不用比了,毕了业把她娶回家给我生孙子。”
“我们还有理想呢,咋能毕了业就给你生孙子?”
“对对,毕了业还得当官呢。当了官再说。”
“我要是当不了官呢?”
“哪有中了状元当不了官的?你娘虽然没有经见过啥事,但这点还是知道的。这官一定能当成。”
“当不当官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和软英在一起。”
“傻孩子,你要是当了官啥女人找不来?不能为了她就不当官。咱家还指望你光宗耀祖呢。”
“放心吧娘,我不会给你们丢脸。啊,找到了,这点给你,这些我带走。”志超翻出了一本稿纸,揭下一半说。
“中,先放这儿吧。小超,你准备那天走?”
“二十八号吧。那天你多烙点油饼,估计铁蛋和雪花、软英一大早就会来送我,让他们也吃点。”
“中,多烙点。天往冷处走,我再给你做身棉衣带上。”
娘说完走了,望着桌上的信纸,志超喃喃自语说:软英,咱们不能常见面,以后就靠它传递相思了。好刺激,崭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志超回到家激动得半夜没睡,而软英却痛苦地半夜睡不着。好多天了,为了见志超她独自训练了好多次,为的只是能在志超面前不流泪,为的只是在志超面前还和从前一样镇定自若。今天,她终于站在了志超面前,而且还成功地掩饰了自己那时时流泪的心。她让志超开心地走了,可自己却失落得心象丢了魂。相见的场景在眼前回放,志超想要亲近自己,但自己哪有亲近他的自由呀,她不敢,她不敢靠近志超,她怕自己那汹涌的感情波涛淹没了自己那脆弱的灵魂,所以她退后、退后,退后到志超够不着亲她,退后到自己为自己所圈的感情地界。她没有别的选择,虽知道从此后就要两地相隔,咫尺天涯,但不这样她还能怎样呀?想着想着,泪又流了满脸。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自从她决定换亲的那天起,她的心就变成了泪源,无时无刻的,不由自主的她的眼里就会涌上泪水……
泪越流越多,她抹了又流,流了又抹,滴滴泪抛洒,枕巾就象从水中捞出。再有三天志超就要走了,也就是说,再有三天他们就再也没有了见面的理由,因为她就要换亲,她就要成为一个陌生男人的妻子……。泪象雨水样洒落,也由无声到哽咽,再由哽咽到出声。她控制不住自己,因为咽喉已拥堵,她要不放声哭出来,随时都有窒息的可能,但哭出声并不代表她就要让家人听见,就在她哭出声的同时,揉了一团床单她塞进了嘴里……
第二天,她的眼红肿未退,媒人又来了。在这成亲难,难于上青天的太行山区,男人成亲成了奢望,而女人换亲能换个正常的、年龄不大的对象就是烧了高香。所以,软英爹娘为了这个和软英年龄相配的换亲茬,狠着心地打消了软英上大学的念头。本可以走进大学校门去深造的软英,为了哥哥不得不含悲忍痛放弃学业,委曲求全地走上了这条畸形的婚姻不归路。
媒人是来下好的,她拿着两张合婚书说:“兰英呀,有福不在忙,没福跑断肠。真顺,真顺,只要接住了这两张合婚书,你们就等着新媳妇进门吧。诺,看看,这是福来的。”
望着媒人递过来的合婚书,爹娘谁也没有伸手去接。这是他们梦里都盼望的合婚书呀,他们盼它盼了十几年,一年又一年,头上的青丝变白,为盼它泪都流干。但如今,当这张合婚书终于摆在面前的时候,软英爹娘的心情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们知道,就是这张盼望已久的“大喜”合婚书,不仅剥夺了女儿上大学的权利,还剥夺走了女儿幸福的一生……
“咋了?高兴坏了?我就说吗,只要你们舍得,福来的婚事包在我身上。咋样?迅速吧?兰英,你就要当婆婆了,明年的这个时候呀,也许就有人叫你奶奶了。来,接着。看看中不中?”媒婆把福来的合婚书放到了软英娘手里。
“我们大字不识一个,看看也是睁眼瞎。她姨,福来的事就全靠你了。她娘,做饭去吧,给她姨做顿捞面。”
“不急,我还有事和你们商量。按说,福来大了该先娶,可玉柱没有父母,妹妹先嫁没人照料,叫软英先过门中不中?”
“这婚事是两家成就,不论谁先谁后还不是一样?你就瞧事儿当家吧。”软英娘无奈地说。
“要都赶上你们这些明理人,我的媒就好说多了,不象有的人,非要争个谁先谁后,弄得婚事不顺利,到头来还大眼瞪小眼的,何苦呢?”媒人说得悠然自得,根本不考虑换亲家人的感受。
“定到哪天了?”软英爹面无表情地问。
“九月初六吧。”
“这么快?”
“福来都等十几年了,这还叫快呀?”
“我是说软英。”
“软英也得快,要不夜长梦多。还有一件事,既然决定了婚期,下一步就得结婚了。软英和玉花还不到结婚年龄,我还得托人开后门,要不,她们就结不了婚。”
“你有熟人吗?”
“整天说媒,咋能没有个熟人,告你说,只要我张口,结婚证现成的很。不过,咱得给人家送点这个。”媒人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个数钞票动作。
“那得多少呀?”
“不多,一个结婚证一百元就中。”
“那我们还得出二百元送礼呀。”
“不用,你家出一百他们家出一百,不偏不向。兰英,我给人家说好了,二十八号九点到民政局结婚。记住,这个关系不是时时都能用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
“福来和软英都去吗?”
“不能,一天人家只敢开一个后门。软英不是得先嫁吗,就叫软英和玉柱先接,错两天我再安排福来和玉花。”
“那她咋去?“
“到时就叫她到石岭水泥厂门口等,我和玉柱都到哪儿和她会合。兰英,把软英叫来吧,既然婚事都到了这地步,该说说彩礼了。”
“她娘,你去叫软英过来吧。这种事得要她开口。”
“我真怕和孩子说这事。”
“怕就中了?这是霸王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快去吧。”
“可怜的孩子,她这是哪辈子没兴好,咋就这辈子降到咱家受罪来了?造孽呀……”娘叹息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