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马,漫无目的行走在大漠,恍恍惚惚,好几次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夜幕降临之前,她找到一个荒废的小土堡,度过离开赤城后的第七个夜晚。
要把一个人从肉心上剥丝抽离,到底是有多痛!
“以为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可谁又和谁不一样?他包容我的身世,却不能接纳我的‘不同’。像我这样的异人,活该孤独一辈子。”
两年的富贵生活虚妄如梦,如今又回到起点,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好在乾坤袋里的珠宝玉器,足够支撑她作为一个普通人过完下半辈子。
她的肚子很痛,身子很冷,躺在土堆上,昏昏睡去......若是不再醒来,该有多好。
浩瀚星空,一个灰白身影嚎叫着降落在身旁。
是挟翼!
她抱着挟翼的头,轻抚它的鬃毛,“你竟然能找到我,是心意相通吗?我向青山要了你,以后跟着我,好不好?”
跨上挟翼,芷伊能想到的去处只有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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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常居调养休息几日后,韩通天问她将来的打算。
“去蓬莱。”芷伊把玩着手里的白玉纹牌,回答道。仿佛命中注定,水到渠成。故乡南郡是回不去了,她命案在身,不能连累父兄及族人。如果隐姓埋名,寥寂一生,还不如按封逸尘指引的方向,尝试人生的无限可能。
韩通天欣慰一笑,“这小玉牌就是‘接引人’对你的认可,是进入蓬莱仙境的钥匙。”
......
青山带芷伊来到后院厢房,暗门后,是一扇镂刻日月星辰图案的铜门。
“南姑娘,你还不是蓬莱弟子,我不能直接送你去蓬莱,通过虚镜之门后直达胶东即墨,从那里再找船夫入海吧。”
芷伊磨蹭着想说什么,被青山一眼看透。“哎......原以为我是挟翼唯一认可的骑士,没想到它更喜欢你。挟翼是神兽,遨游四海,不受束缚。你既然决定去蓬莱学道,带着它不方便,等以后你进入行道阶段,有了自己的洞府,它自然会随你而去。”
青山说完,打开铜门,显出一面浮光流动的镜子,潋滟流光,像是立直的湖面。镜中的她,面容苍白憔悴,毫无血色。伸手拨弄镜面,一串水珠从手中滑落,不是往下,而是回落到镜子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这就是虚境之门?芷伊惊叹,天下之奇伟瑰丽,有太多东西是她不知道,甚至想都想不到的。她即将要去的地方,就是探索天地运行规律的所在,心中莫名兴奋起来。
告别青山,芷伊穿过虚境之门,门后,是一堵茅草屋的后墙,回头再看虚门已不见,只剩下一张晾晒中的渔网。
......
“你这是要去哪儿?”一个皮肤黝黑的老船夫放下手中的活儿,问道。
“蓬……蓬莱……”
“谁都想去蓬莱成仙,求长生不死,若这世上人人都不死,岂不像城里的集市,挤也被挤死!”
芷伊好不容易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拿出白玉纹牌,“我无处可去,想去蓬莱学道。”
老船夫瞧见纹牌,扬了扬眉,“好吧好吧,好久没去冥海游泳了,今儿天气好,我带你出海吧!”
看到出海的船,芷伊差点腿软没站稳,这船身木质残破,打满补丁,有的地方爬满贝藻生物,像是刚从海底打捞上来,踩在甲板上,吱呀直响。“这么破旧的船,能出海吗?”芷伊心想,而船夫看上去却满不在乎。她相信逸尘,就相信青山,相信青山,就要相信这老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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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航行出奇顺利,自第二日清晨起,海水颜色由蓝转深,最后直至全黑,破败的孤舟犹如在墨池上航行,海面除了船身再无任何漂浮物,深海吸收了所有物质,包括光。越向前行,风浪越大,船身越颠簸,肉眼可见前方一片黑压压的云,那是风暴边缘。
“姑娘,前方有风暴,过不去啊,我们回吧!”老船夫的声音在风雨中有些模糊不清。
“他说过,蓬莱就在冥海之中!”芷伊大喊回应。
“进去会死的,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姑娘比我年轻,不值得冒这个险呐!”
芷伊从乾坤袋掏出一块血红碧玺递给老船夫,“这船我买下,不要回头!我无处可去,只能去蓬莱!”
“姑娘好阔气,有这本钱,哪里不能去?”老船夫见芷伊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不再劝她,“我可不想陪你送死,不如,我把你绑在桅杆上,你一拉这个结,绳索就会松开。”他刚做完绳结,就抱着一块木板,跃入海中不见踪影。
进入雷暴区,风雨交加,阴暗不见天日。芷伊被稳稳束缚在主桅,即使风浪再大,只要船不翻沉她就不会死。幸运的话,能撑到风暴中心的平静海域,她以为的蓬莱所在地。
始皇帝倾其国力都寻而不得的仙岛,真这么容易就能找到?
不久后,水流变得只朝一个方向,异常极速,船身疾驶的同时,开始倾斜向下......
眼前出现更为可怕的一幕,她与船身卷进一个百倍于山峦,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仿佛这是世界尽头,大海之眼,汇聚世间所有江河湖海的水流。
而船,是惊天巨幕中的一片叶子,摇摇欲坠......
翻船落水,只是时间的问题。她倒是看淡生死,生无可恋,洒脱地对天怒骂:“我南芷伊,被世人所弃,今日,连上天也要弃我!我一无所有,只有贱命一条,你要,就......”话音未落,船身彻底倾斜,在黑水激涌中,被碾压得支离破碎。
世界安静下来,疾风骤雨随翻滚的海浪远去,她落入无尽的黑暗,想呼吸,却吸进更多的海水。胸口很沉,很沉,永无止境的下沉。
多次陷入绝境,总有贵人相助,多次死里逃生,一路艰辛走到这世界尽头……
世界尽头,独自一人。
要生存,只能靠自己。
猛然睁开双眼,肺中的海水被一股力量逼吐出来,她发现自己沉到了一个临界点,无法辨别上下的临界点,好似悬停在深海,身后仿佛若有光亮。
她用仅剩的一点儿感知判定光亮来自海底,同时也判定,那是唯一生存的希望。
憋足一口气,她奋力朝光亮游去,即使力气用尽,胸口疼痛,脑子一片空白,也不能停!坚持,再坚持!那一小点儿光亮开始扩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当窜出海面时,迎接她的是一片湛蓝的天空!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随着海浪飘游上岸,身子精疲力尽,瘫倒在沙滩。咸腥的海水味是如此的真实,阳光照得皮肤生疼,一只小螃蟹慢悠悠地从眼前爬过,手指随着海浪进退冲刷,陷进柔软的细沙里......尽情享受吧,大地的亲切与生机!尽情享受吧,劫后重生的第二次生命!
“快看!那边有人!”几个蓬莱弟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