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和亲队伍美美地饱餐一顿后,精神面貌好转很多。公主对汤羹非常满意,要召见芷伊。
“什么?觐见公主?”爹爹和义父一直盼望结交的大人物,她最近是一个接一个的碰到,便问封逸尘“我遇到神仙了吗?现在我是不是头顶祥云,还浑身散发着贵气?老天对我的态度,怎么突然来个大转弯啊?”
逸尘一愣,似乎没听懂她的胡言乱语,“嗯......是我的推荐,我见你在汉人和胡人微妙的关系间游刃有余。希望你能和公主成为朋友,用商队的经历开导她,让她尽快适应漠北生活。”
“朋。。朋友?和公主做朋友?”
“嗯。”
“你让我们做朋友,我们就是朋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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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公主是诸侯王的女儿,刘氏宗亲,端庄贵气,年华似水,却承载着为朝廷奉献一生的命运。
“有对家乡的思念,也有对命运的怨恨。”逸尘所指不仅仅是侍女宦官,整个和亲队伍里,最可怜的是她,那个端坐在主位,地位尊贵的她。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刚一见面,就十分投缘。与侍女的谨小慎微不同,芷伊给公主讲西域旅途的奇闻异事,讲大漠上流传的爱情传说,教公主骑马和俏皮胡语,公主则教她诗书礼乐。她们一起玩儿时的闺阁游戏,一起弹琴,时常耳语并哈哈大笑,外人看来都不知道笑什么。
还能笑什么?公主最信任的人是剑客封逸尘,陪嫁姐妹都是绝色美女,他身处万花丛中还一脸淡然。不笑他,笑谁?以芷伊的阅历,早就看出公主那点儿小心思,他在的时候,公主的抚媚,欢笑,他不在的时候,公主游离的眼神。是的,骄阳公主心悦于逸尘,还不是一点点。难怪封逸尘在汉朝没有官职,张大人却要敬他三分。
在芷伊看来,封逸尘是个很神秘的人,淡漠如画的眉眼让人捉摸不透,喜怒不行于色。他无论官阶大小,年龄长幼,对每个人都一样平和,甚至骨子里透着傲气。他佩剑不离身,就像隐藏的另一面,从来不展真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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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图靡非常支持芷伊与公主交好,给予她更多的自由,一路上几乎是与公主同行。经过那次宴席后,他不敢放芷伊在赫替面前晃悠,生怕赫替一生气,就割了她的舌头。
过了库伦河,离王庭就不远了。
封逸尘与芷伊骑马伫立河边,她早已被草原的宽广无际所叹服,库仑河蜿蜒舒缓,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泽。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芷伊忍不住吟唱。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封逸尘微笑附和。
“你怎么不去保护公主?”
“公主身边有两位将军保护,我倒有些多余。”
河中央,是水流最深最危险的地方,公主下车骑马,河水也只是没过她的膝盖。赫替和猎图靡都在旁边小心护着,前前后后一大帮人。装满嫁妆的车辆排成长龙,一切井然有序。
“我们走吧。”
芷伊以为会像公主一样顺利渡河,在河中央,还是出了问题。上游一辆车没固定好,河水卷着木箱冲撞上马的肚子,她与惊马一同侧偏倒入河中,河水不深,但马身压住脚踝,几个扑腾都不能回到水面。
水!她的世界缓慢下来,熟悉的寒意从身体每个毛孔溢出,每扑划一下,都似缓慢凝固周围的河水,像扑划在棉绒雪地。那寒意太过强烈,竟沿着双手喷射出尖锐的冰凌!她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毛骨悚然的双手。
我是一个怪物,我是一个妖女......
一只温暖纤长的手穿刺过冰凌,拉住她。
一片殷红蔓延。
她与惊马顷刻间顺势站立起来,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她全身湿透,显然是掉下水了。周围的人侧目看过来,芷伊迅速抹掉手上褪去的冰片,回头一望身后的封逸尘,他半身湿透,用袖袍包盖右手,神色凝重地说,“继续走!”
猎图靡策马过来接她,见她一身落魄的样子,细问缘由,她只说,一不小心掉下河,好在水浅,没事......
大队伍继续向前,寻干燥处扎营,预计明日就能抵达单于庭。一些浸湿落水的人,留在河边烘干衣物。芷伊单独坐在一堆篝火旁,身披猎图靡的裘皮披风,显得格外不同。
封逸尘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两人沉默无言。
“把你的手给我。”逸尘轻声开口。
“我......我......”芷伊脑子很乱。
“相信我!”
他毫不避讳,伸手去握芷伊的手,毕竟是汉人女子,这肌肤之亲,让她涨红了脸。想挣脱,却见几股微弱的金光将两只手缠绕,温暖的能量从冰凉的十指缓缓汇入全身。这真实可感知的温暖,比阳光直接,比火焰温和......
伴随自己五年,让自己憎恨又依赖的那股寒意,悄然隐藏......她再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温暖。
芷伊凝望逸尘,在他温柔如水的黑眸中,好像看到了自己,忍不住泪水,又开始抽泣,最后趴在他的肩上,嚎嚎恸哭,引人侧目。
她不管,他不顾。
她哭给上天看,宣泄自己的压抑,害怕,坚忍,迷茫,和差点丧失心智的疯狂。
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
原来,我们是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