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心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他的影响不足为畏，秦雄觉得再跟他保持表面上的和气已显得多余，第二天一早就把他召到办公室，开口就骂：“丢你老母！你还算人么？”
安国心赔着笑说：“领导息怒，我都是被迫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嘛。”
秦雄问：“谁逼迫你的？高小菊？”
安国心道：“是嘛，就是她嘛，你知道她这个人的。”
秦雄阴阴地一笑：“她逼你？她不是给你封官了么？”
安国心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似的，道：“她是给我说了，要给我落实政策，至少要享受领导班子成员的待遇。可她也是要挟我啊，我不这样不行的，我有那几万块的经济问题捏在她和钟义的手里。你知道，我历来就跟她是对着干的，我以前还反应过她的问题呢。”
秦雄点点头，拨弄了一下宋佳的手机，里面冒出安国心昨天骂高小菊的话，笑着说：“这个，我想她听了应该不会高兴的，你还说她是伍绵阳书记的情妇呢，你还想着她给你封官啊，做梦吧。”
安国心点头说：“这是我骂的，我就是要骂她，这个女人太可恨了！至于她是不是伍绵阳书记的情妇，我也只是听说的。她给我封官许愿，我才不会相信呢。”
秦雄问：“那你向上级揭发了我多少的经济问题？说说吧，我想听听，只要是实事求是，我决不否认。”
安国心又嘿嘿一笑，摸着头皮说：“都是她逼的嘛，她要钟义找我谈话，收集了你的一些材料，我不附和不行啊，但我并没有揭发你。我实在说不出来，因为我相信你还是清廉正直的，我就说过你一句话：平时工作作风有些霸道。他们搞的材料，要我在上面签字，我也没签，我还是记得你的好。”
秦雄摆出一个审问的架势，厉声说：“都收集了我那些问题？还有哪些人参与？”
安国心说：“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看他们的材料。是哪些人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李红也参加了，他个人还写了你很多条。”
秦雄点点头，说：“啊，难怪你那天带着他去找姓高的。”
安国心说：“是高小菊要召见他的，让我带去。”
秦雄又点点头，说：“你想调戏女记者宋佳，对吗？”
安国心又嘿嘿一笑，说：“我喝醉了，但不是调戏。是她自己在我面前卖弄风骚嘛，你知道，她这人一向是这样的。但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你和她原来也有一腿，我不是有意的。我发誓。”
秦雄摇摇头，说：“知不知道是另外一回事，我不追究这个。但你怀疑我送了车给她，让她也检举我的问题，对不对？”
安国心说：“这个我不记得了，嘿嘿，我昨天脑子进水了。再说，我是党支部副书记，老党员，受党教育二十年，要对党忠诚，有这个义务和责任，对一些同志犯的错误，我有必要进行提醒，对不对？”
秦雄又莫名其妙地摇摇头，笑说：“你还记得你是一个副书记，老党员，你真是说假不心慌，脸皮比万里长城还厚啊。那你为什么要向龙部长行贿呢？这难道也是你的义务和责任吗？”接着又将宋佳的手机一摁，放出了昨日他对宋佳说的那一段蠢话。
安国心低下头，说：“我承认，我送了他一幅假画。但是，送画不算行贿，送假画更不算嘛。这可以说是两个文人之间的艺术交流嘛。”
秦雄道：“呵呵，这是什么逻辑啊！你也是个文人？这就是你这个文人的思维逻辑？那我交给纪委去，听听他们同不同意你这个逻辑。”
安国心被吓坏了，乞怜说：“老秦啊，你放过我这一次吧，我他妈不是人。你大人有大量，看在一年来我的工作的份上，看在我们俩以前的情分上，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今后一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我发誓！”
秦雄阴沉着不语，安国心眼圈又红了，哀哀地说：“你知道我活得不容易啊，老婆跑了之后，就一直拖着个小孩，还要养七十岁多病的老母，如果工作搞脱了，我是真没法过了。你要帮帮我啊，我求你了。”
秦雄记得一年前他就是这样求自己来着，兀自叹息着摇头，最后说：“你叫我这次还怎么相信你呢？你这个人啊。”
安国心立刻举起右手，说：“我帮你揭发高小菊和钟义的阴谋！”
秦雄说：“你不是说我要下台了吗？你还会向着我？”
安国心又信誓旦旦地说：“高小菊和钟义他们不会得逞的，只要我帮你，他们搞不垮你的。另外，我还知道有一些人参与搞对你材料，有范漠，黄亚，还有垃圾婆，罗军这个坏蛋也肯定少不了的，恐怕还有志高、雷建中、罗延长这些人。另外，他们还找了被你开除出去的王远和范辛……”
秦雄故意提高了声音问：“你说的这些话是真的么？你没有诬陷人家么？”
安国心又举起右手，大声说：“绝对是真的，我敢用自己的人格担保！帮你提供证据！”
秦雄也嘿嘿一笑，从桌底下拿出一个小小的录音机，用手咔嚓一下，再放到桌面上，郑重其事地说：“不用了，你已经跟我提供了很好的证据！我们今天的谈话，也将成为很好的呈堂证供，但愿它不用摆到法庭上去，就看你今后怎么表现了。”
安国心再一次呆若木鸡，好久才反应过来，生气地说：“秦总，我可是一直佩服你是个正人君子的，你怎么也来这一招呢？这是小人手段，壮夫不为啊！”
秦雄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这也是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道理。”
安国心面如死灰，还想说什么，秦雄站起来摆摆手，将他请出去了。
手里虽掌握了这么多的机密和证据，可秦雄的内心越来越没底了。身边的亲信每天都会向他报告一些新的消息，郭文为了弥补上次评奖惹祸的过失，这些天往秦雄的办公室跑得越来越勤，很是为他着急，秦雄心里对他的不快消减了很多，反而安慰他说：“别怕，我手里掌握着一颗原子弹，足以对付他们，只是万不得已，我不会轻易抛出去，嘿嘿。”
郭文问他是什么原子弹，他也不肯说。说实在的，这个重磅武器打出去，一定会有毁灭性的效果，但秦雄觉得这样做很不光彩。
在一次党员大会上，秦雄仍居高临下地面对安国心，字字千钧地总结道：“有些人口口声声马列主义，实则是左右卖国上下反复的乱臣贼子！这里，我谨送他二十八字真言：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当面奉承，背后攻击；笑里藏刀，满腹阴谋，真小人矣！”众人窃笑，都偷偷地把眼光投向安国心，而他也竟脸色臊红了。
秦雄在台上痛斥小人过足了瘾，心里并没把他这些小人伎俩太当回事，同时他是要有意说给钟义等人听，说话时还故意蔑视地环顾了身边的钟义一眼，补充道：“嘿嘿，小儿之术，不足畏也。”也算是给他一次警告。
秦雄希望以此警告阻止钟义之流的进一步行动，可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不但没用停止活动，反而对他加紧了攻势。
这天，丁当也偷偷地告诉他，最近胡冬又与钟义搞上了，在画刊和健康专刊广告的代理上也不是那么合作了，还在私下里作些手脚，准备甩掉他，另找钟义介绍的人合作。这说明，安国心并没有向他们透露秦雄手中的秘密武器，他们才敢继续如此嚣张。秦雄逼不得已，决定对他们先来个敲山震虎。他主动来到钟义的办公室，不阴不阳地问候道：“阿钟，你最近好忙啊。”
钟义回敬道：“瞎忙，你老秦也没有闲着嘛。”接着拿出一包珍藏的陈年普洱，挺专业地沏起功夫茶，一招一式更显得沉着老练了。
秦雄用心地品了一杯，连称好茶，夸奖他有进步。钟义道：“最近我在五岭山发现了一个老人村，村里的百岁老人有六个，八十岁的人都健跑如飞，五十岁的人都像小伙子。我考察了一下，村里有一口神奇的老水井，长寿的秘密都在这水质上，就叫人每星期给我打来两桶泡茶。老秦如果想长寿的话，我可以让人为你跑跑腿。”
秦雄道：“呵呵，我可不敢劳人大驾啊，我相信长寿的秘密还在于心态健康，喝水喝不出长寿来的。我看你嘛，每天想那么多的事，劳心又劳神，就是吃仙丹也没用。”
钟义道：“有道理，现在我们报社，老秦说的话哪句不是真理？像毛主席他老人家，一句顶万句，谁说得过你哟。”
秦雄又喝了一杯茶，道：“你老兄在讽刺我了，我还没有那么霸道和糊涂吧？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当面向我提嘛，我还是听得进的，不要老是在外面说嘛，这样很不好的。”
钟义镇定自若地冲着功夫茶，笑着说道：“看来你又在外面听到什么风声了，呵呵。我说老秦，你当真还听得进别人的意见么？你的耳朵早就被郭文他们那帮人封住了，你变了，当上官就变了。你听不进别人的意见，还不让人家到外面去说两句么？作为老搭档，我要对你提两句忠告的话，你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呀。”
秦雄点点头，道：“我接受你前面提的意见，也许在中国，当上一把手的都有这个通病，我今后也得改一改。但是，我同样对你也有两句忠告，你这样下去也是很危险的。”
钟义摇摇头，明显有些恼怒地道：“这一年多来，我早就把官场看透了，无意跟你相争了，我就只想着养生之道，想着多活几年。可你呢？越来越把自己看成一个官了，越来越不把我当人看了。我钟义没什么本事，我承认我当不了什么好官，可是你阿雄呢？你算一个好官吗？你是怎么对待报社我们这些做过贡献的人的？我钟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再这样下去，是你死还是我死，还说不定呢！”
见钟义第一次对着他摆出杀气腾腾的样子，秦雄觉得也没有必要保持领导风度了，他陡然起身，狠狠地抛出一句：“是啊，是你死还是我死？我不想说，你去问安国心就知道了，你们所有的证据都在他的嘴里！你好自为之吧。”说完甩手离去。
果然，安国心当天晚上就给秦雄打来电话，六神无主地道：“钟义追问我们之间那些事，是你要他问我么？领导啊，我快招架不住了，你叫我怎么办才好呢？唉，害死我了！”
秦雄道：“你就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吧，你知道该怎么办的，随便他们怎么想。”就掐了电话。心里想，搞倒我秦雄，是那么容易么？
第二天上午，接到高小菊打来的电话。秦雄知道会有这个电话的，就将宋佳的手机揣上，勇敢地上门去了。高小菊的眼圈黑黑的，脸色蜡黄，估计也是一夜没睡好。秦雄刚落座，她就瞪着红红的眼球，审讯似的问：“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吗？”
秦雄心安理得地迎着她的目光，道：“知道。”
高小菊道“你秦雄长进了啊，会耍小人手段了啊，我当初真的低估了你们这些文人啊！”
秦雄冷笑一声，道：“都是你们逼的。”
高小菊道：“你设了一个圈套，还动用了宋佳这个小妖女，让安国心往里面跳，你好本事啊。都留下了什么证据？放出来听听。”
秦雄道：“这个，你还是不要听才好。我不想放出来，暂时还不想，请你理解。”
高小菊道：“那是因为你的做法很不光彩嘛，我理解，随你便。”又道：“你为什么要到外面造谣，还编造我的生活作风问题，污辱市领导的名声？这可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啊，你秦雄不想在伶南混下去了？你捏造这个谎言，让安国心顺着你的话去说，然后利用录音断章取义，就成了所谓的证据了，是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啊！”
秦雄被逼无赖，便掏出宋佳的手机，说道：“说我捏造？那就让你听听吧。”随手往键子上一摁，又重现了安国心那段说话。刚放到“她就是伍绵阳书记的情妇啊！现在说话还能不算数？”一句时，高小菊怒不可遏地站起来，一拍桌子，骂道：“流氓啊流氓！无耻啊无耻！你们真他妈干得出来啊！……都说是文人无行，我今天算是看到了。”
秦雄按下开关键，道：“冒犯了，高部长。我也不相信这是事实，这安国心也是胡说八道。我也不想把它作为跟你作对的证据，如果不是你这般逼迫的话。”
高小菊惨然一笑，笑得如女鬼那般恐怖，身子发抖，道：“这也能够成为证据？你他妈也太弱智了吧？我高小菊坐得正行得正，还怕你们乱说？……你们这是诬蔑党的领导，你们无法无天了……你把它交道组织上去吧，看会得到什么结果……”
看着高小菊这个样，秦雄也有些胆怯，就匆匆收拾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临出门时看见高小菊的眼角带泪，在外面的走廊里还听得见她在哪里直喊“流氓啊流氓”。
回来之后，一连几日秦雄心有不安，想着高小菊最后那个样子，觉得自己确是有些像流氓了。又翻出那本厚黑大法来读，读着读着心里就有些坦然了，还暗自得意。心想高小菊被制服了，自己也就平安无事了，至少目前她还不敢动自己。
可有句“宁愿得罪君子不愿得罪小人”的话也很正确，秦雄很快为他的自负和流氓行为付出了代价。半月之后，传出了新社长即将来报社上任的消息，这人不是蠢才陆科长，而是伶南党校的副校长，叫郑仲尼，是个年近五旬的本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