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回去后,汤三娃一宿未眠。
他心中始终疑惑,那颗圆石头放的地方那么显眼,秀蝶为何不来庄口与他见面呢?难道说自己不请人去说媒,秀蝶竟连个面儿都不让他见了么!千思万想,他也没有想出个原因。
第二天清早,汤三娃睁着两个熬得通红通红的眼睛去找天佑。
天佑见了汤三娃的这个样子,心知这家伙想老婆已经想疯了。他也不敢耽搁,立即放下在牛圈里铲粪的活计,让汤三娃稍等片刻。他赶忙出门去存德家找王李氏。
天佑进院就看见存德,却没见着王李氏。
天佑问道:“伯伯,我婶婶呢?”
存德说:“你婶婶给她娘家的亲戚去做媒,昨晚根本就没有回来。昨天走时,你婶婶曾给我说,她好久没去转娘家了,打算乘着这个机会,在娘家多住几天。你恁早找你婶婶有啥事呢?”
天佑听了,央求存德伯说:“望婶婶来家后,能够及时给我说一声,我有急事儿找她。”
存德笑道:“你又不讨老婆,急着找你婶婶干什么呢?”
天佑知道自己给存德伯说不清楚汤三娃的事情,只是道:“伯伯,你就别打问了,我真的有急事。”
存德见天佑说地郑重,点点头道:“那好。她一进门,我就让她去找你。”
出了存德家门,天佑就见汤三娃已经站在存德家门口,眼巴巴地望着他。
天佑心里一叹,唉,这家伙,看情况真是着急上火了!他便将存德的原话给汤三娃说了。
汤三娃听了,脸上有些儿失望,呐呐地道:“天佑,这事儿我就完全拜托你了。”
天佑拍了拍汤三娃的肩膀,安慰道:“三娃,你就耐心等几天,可别为这事儿着急上火。我婶婶回来后,我一定可着劲儿替你办好这事儿。”
知道王李氏不在家,汤三娃也感到无可奈何,便点点头低着头走了。
从上午至下午,去董耀祖家地里干活的汤三娃,总觉得心里空落落地不踏实。对眼前的活计,他就干地有一下没两下,时不时抬头看看头顶上的日头,多半天时间磨了洋工。
当西山的火烧云初起时,汤三娃再也没了干活的心思。他把手里的锄头藏到地头埂楞下夏天避雨挖出的一个崖窑里,撩开大步就朝白家庄走去。
昨天没见着秀蝶,难道今天也见不着吗?
因为心里想地急,汤三娃的脚步也就走地快。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白家庄庄口的那条路上。
汤三娃估计昨天放在秀蝶家门前的那块石头,个头可能有点儿小,秀蝶也许并没有看见,或者没有注意到它。这次,他在凤龙河里专门挑选了一颗两尺见长的圆石头。
这石头大了,重量自然不轻。汤三娃只好把它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走到秀蝶家门口。
秀蝶家的院门依然紧锁着。
汤三娃看见昨天他放的那颗圆石头,仍然定定地放在原地,连位置都未曾挪动过。他便把新扛来的石头,紧挨着那颗圆石头放下。稍微站了片刻,担心庄里的人从地里回来见着他,汤三娃又沿着巷道去了庄口大官场里的那孔窑洞。
他不时偷偷地站在窑洞旁的大草垛后面向庄口的那条路张望,希冀秀蝶在那里等着他。
可是,一直等到月亮高挂,他也没看见秀蝶的身影。
汤三娃无奈,又悄无声息地原路回到了凤龙庄。
此后的几天里,汤三娃始终没有得到天佑给他带回王李氏回家的消息。他心里越发着急,便每天傍晚从凤龙河里搬一颗石头去白家庄。
秀蝶家院门前那堵墙下,已经堆有七颗大小不一的石头,但汤三娃却始终没有等住秀蝶来庄口见他一面。
他心里的那份失落和煎熬,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他人也突然变了个样子,月光下独自行走的身影,简直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任谁见了,都要被吓个一大跳。
第八天中午刚吃过饭,汤三娃突然看见王李氏从董耀祖堡子门前走过。可终于把她给盼回来了!汤三娃心中一阵高兴,一路小跑着撒向天佑家,又厚着脸皮去找天佑。
推门就见着王商氏,汤三娃问:“王家妈,天佑在家吗?”
王商氏道:“水珠前天突然不见了踪影,昨天全家人找了一天没找到。今天天佑和莲花都进城找水珠去了。”
汤三娃吃了一惊,忙问王商氏:“水珠不是一直在镇里念书吗?怎么突然不见踪影呢?”
王商氏道:“本来是在文庙小学堂念书的,今年暑期不是念完毕业了吗?前一向,她一直待在姜家滩她大姑姑家,大前天刚回来。可她在家里住了一晚上,却又不见人了。你见过她吗?”
汤三娃哪见过水珠呢?便道:“我还真没见过呢。”
王商氏叹了口气,道:“真是急死人了。这女子大了,不由大和娘了哇。”
汤三娃心里惦念着自己与秀蝶的事情,也没有再多问,便向王商氏道了一声别,又回到了董耀祖的堡子里。
前头,月娘王李氏替亲戚连说媒带转娘家,一连几天未回家。现在王李氏倒是回家了,天佑却又去了城里。自己这亲事儿,机会赶地真是不巧!
汤三娃心里急得实在受不了了。
乘着中午歇息的空档,他躺在董耀祖堡墙炮台的土炕上左思右想,觉地自己再这样白跑下去,不但解决不了任何事情,而且把自己的精气神儿便要耗费尽了,必须要想出一个妥当的办法。
汤三娃思来想去,他还是感觉见上秀蝶一面为好。见面时先把自己正请人明媒正娶的事儿给她说了。
一来让她有个思想准备,若是最近有到她家里去提亲的人,她万万不能答应,一定要等着他汤三娃。二来最近自己确实太思念她了,若不能尽快见她一面,他感觉自己快要急疯了。
疯子汤三娃可没少见。徐家庄大路边的土窑洞里,就睡着一个疯子。
那个疯子不知从何而来,似乎来了已有好几年的样子。他披头散发,满脸污垢,整日疯疯癫癫神神叨叨,人都不知道他在念叨些什么往事。
由于缺衣少吃,那个疯子瘦骨嶙峋,破衣烂衫,好不可怜。说来奇怪,那么可怜的人,竟然活而不死!
也许老天爷也见他可怜,虽没给他好日子过,但给了他长命百岁的机会吧!
可是那样生不如死地活着,汤三娃倒是觉得,他还不如早早死了地好。早死早投胎嘛!
我可不能疯!汤三娃想。我疯了,岂不辜负了对秀蝶的一番心思?不行,今天我再去一趟白家庄。
若是秀蝶还不来见自己,那就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再翻墙进到她睡的那个厨房窑里。见面后,一定要问问她,是她没看见院门前的石头,还是故意躲着自己呢?
当天傍晚,汤三娃在凤龙河里挑选了一颗不大的石头,又来到了秀蝶家的门口。
令他惊喜的是,这次他发现秀蝶家的院门开着,从秀蝶睡觉的那孔窑洞里,透出几线灯盏发出来的光芒,院内时不时传来啥人说话的声音。
今晚自己即将翻墙入院,是不是应该提前给秀蝶漏个信息,也好让她知道自己来了呢?
想到这里,汤三娃把怀里抱着的石头举过头顶,用力扔到墙下的那堆石头里。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那堆石头冒出几星火花,院子里立即有一个男人大声问道:“是谁?”
汤三娃不敢久留,立即隐身到了墙角边的黑暗里。
随着问话声,一个个头敦厚的男人走出院门,朝院门左右看了看,见门口没有人,便自言自语地道:“神经病!没事在人家门口扔什么石头!”说完,转身进了院子。
汤三娃见那人进了院,一溜烟跑到大官场的窑洞里。反正今晚翻墙入院,也要等到后半夜,正好乘着这个时间养会儿精神。
进窑后,汤三娃把自己的身子仰放到那堆麦衣上,不一忽儿眼皮开始打起架来。
正在似睡非睡之间时,汤三娃忽然听见一丝轻微的声音。
他屏住呼吸仔细一听,没错,他听出是人的脚步声。
难道是秀蝶来了?汤三娃霎时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立到窑地上。他蹑手蹑脚地走出窑门,躲到大草垛下向庄口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汤三娃的心却“砰砰砰”地跳动起来。
哎哟,路口站着的那人,不是秀蝶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