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言挂了电话,走在行人熙攘的古镇,心情却不似来时那样。
“阿言,这边!”恍神之间,他被身边的女子拉着,去了一处小摊。
“好看吗?”女子带着一顶手工编织的帽子,浅浅笑着。
“你喜欢就好。”简言说话得时候带着疏离,还未等安易回答,简言已经付了钱。
安易的心沉了下去,却仍是笑颜。
“阿言,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吃点东西怎么样?”
“好,你想吃什么?”
“听说这里的点心大多用桂花制成,现在还未到晚饭时间,要不我们就吃点桂花糕垫垫肚子吧!”安易挽起他的手臂,像大学时那样亲昵地靠在他的肩头。
“阿言,你话变少了呢。”
简言也不作回答,这个古镇卖桂花糕的随处可见,安易以前从不吃点心,甜得发腻的东西她是不碰的。简言没有想到安易会再来找他,不过他也不想明白。
安易变了。
爱得发狂的人尚且难以相守,何况他们的过往是无疾而终。
简言走到附近的店铺,买了桂花糕,递给安易。
“吃吧。”他淡淡地说。
安易都可以听见自己心,“啪”地一声,如水晶玻璃球摔落在水泥地板上一般,那声音清脆,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
眼前的人对她没有从前的宠溺,除了客气再无其他。
安易不明白,她知道,纵使分开多年,他身边也没有来过其他的女子。她以为,她是唯一的。
这糕点吃的艰难,安易的演技几乎用光,是她太贪婪,她知道。
“我下午还有事情,安易,你如果还想在这里的话,我帮你安排好剩下的一切,如果你想回去,我也可以直接送你去高铁站。”
两人坐在一家书店门前地长椅上,简言目视前方的行人,淡淡地说。
安易喝着旁边奶茶店买了的温热橙汁,忽的停顿下来,脸色难看,若是仔细看的话,红白条纹的吸管都快要被她咬断了。
“阿言,可是你好不容易才有时间啊,你就,再陪我一天,好不好,就一天。”安易忍者眼泪,撒娇道。
“收拾收拾东西,我送你去车站吧。”简言站起身来,语气也变得冰冷起来。
安易的伪装瞬间被撕碎,她埋着头,眼泪奔涌而下。
等了许久,安易仍是沉默着。
简言心里焦急。
他取出钱夹,拿出一张卡来,递到安易面前。
“拿着,想去什么地方就去吧,里边有十万,密码是920912,我真的该走了。”
说完,简言就真的走了。
他并非心狠,如今对安易,谈不上爱,也不能说恨,如果不是安易主动联系,简言怕是不会再回忆关于安易的一切。他可以把她当成一个旧时好友,却真的,难以言爱。
安易想要努力跟他找过去的感觉,可是她不明白,女人比男人念旧,对他来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时间推着人往前走,他若只是悲伤春秋,跟回忆周旋,又如何有未来。
他也确实不是过去的简言了,躯壳还是同样的躯壳,灵魂却涅槃成了另一个灵魂。
安易的情绪彻底崩溃。
一个人哭得不能自已,简言给的银行卡就静静地躺在旁边,分外刺眼。
她是需要钱,可是,别人的,其他的谁谁谁,她都可以舍去脸面去借,唯独简言的,她不想。
她想不明白,她只不过是想要更好的生活罢了。
怎么就,那么难,那么难!
离开简言后,安易回了老家。顶着名牌大学毕业生的身份,不错的外在条件,父母为她在老家寻了一个不错的姻缘,丈夫在县政府工作,因为公公先前也是在政府上班,有着良好的人脉资源,她便考了公务员,也进了政府单位。虽说一家人都在县城里,但是市区了有几套房子,其中一套房子也作为彩礼送给了安易,婚礼也办的热闹,因为政策原因,不能办得太铺张浪费,但是安易已经很满意了。如果要等简言,安易根本想象不到,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婚礼,他的丈夫算不上什么精英,长相普通,跟大多数小城的青年一样,过着平淡地生活,但那时候她也不清楚,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只要下班后有房歇息,出门时有车代步,不用总是加班,周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都觉得,比跟在简言在一起的时候,好得多。
她爱简言,可是她等不起。
她结婚了,却不是因为爱。
想想也是有些可笑,就算有爱情又如何。爱情只能安慰灵魂,却不能慰藉疲乏的身体。
她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罢了。
但是安易也很天真。
丈夫刚开始对她很是客气爱护,跟朋友提起她的时候,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公婆也因为能有这样的儿媳脸上又光,逢人便夸自己的儿媳有文化,有气质。
可是好景不长,公婆便催着小两口造人。
安易以两人认识时间不长,性格还未磨好好为由,总是搪塞。
安易不愿意早早生孩子,生了孩子就要教养他,要负责任,她需要确认自己的丈夫,是否也能负起这样的责任。他们从认识都结婚,才不到半年,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再说了,她又不是传宗接代的机器。
她的丈夫一开始也是维护她的,他觉的自己媳妇是个有主意的,小县城里的人们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安易比那些个茶余饭后只会七嘴八舌议论别人的小媳妇老娘们懂得道理多多了。
安易的婆婆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人,没有什么文化,安易并非看不起农村人,真要说起来,安易也算是农村走出来的。但是农村人大多确实没有文化,也常常愚昧,认死理。改革开放都多少年了,她婆婆还是满脑子的重男轻女,传宗接代的思想。隔三差五就过来膈应一下小夫妻们,话里话外都是催促之意。
安易好话说尽,道理讲了一遍又一遍,她婆婆总是能选择性地遗忘。
公公退休后终日以钓鱼为乐,置身其中,家里的事后来倒也不怎么过问。
她婆婆对安易买化妆品也很意见,总说她的脸比金子还金贵,几百几百一瓶的东西,买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安易是会做饭的,但是安易现在全然没有给生命中重要的人洗手作羹汤的幸福感,所以她婚后也是不做饭的。下班了就和丈夫在外面吃。
她婆婆自然也是不满。
一个女人,连厨房也不进,这还像个女人吗!
婆婆的抱怨越来越明显。
她又心疼儿子,时不时也过来做几顿饭,刚开始的时候安易会跟他们一块吃,但是婆婆唠叨起来很是折磨,半点好心情都没有了,后来安易就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了。
然而她婆婆又会因此数落她。
安易一边同婆婆周旋,一边努力跟丈夫培养夫妻间的默契感。她的丈夫也是本科毕业,但是是名字都未听过的三本院校,如此,培养感情也不是那么困难。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她婆婆指定是活不过她的,只要以后的日子能过得舒心,现在折磨一些,也还是可以忍耐。
她知道自己这样想很恶毒,她从来也不是什么圣女之流,善良之辈。
这世上多的是用所谓的道德困顿自己的人,也多的是羡慕那些能够撇去世俗眼光自由活着地人。
别人说,现在的女孩,结个婚就要房要车,真是太现实了。
别人说,结婚了啊?祝早生贵子!
别人说,你一个女的,都不做饭?
别人说,你们老总是个女的啊?还没结婚哪?有30了吧?没人敢要吧?
安易偏不!她偏不!
安易就是要房要车,安易就不早早生孩子,她就不下厨,就可劲往自己脸上砸钱,就是要去上班。
安易其实是跟简言怄气。
年少的爱情根植心底,不知不觉地改变着彼此。
就像简言在安易离开后变得冰冷。
就像安易在离开简言后变得更加现实。
就像在对简言宣示着,对,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要一屋遮雨,一车代步,一人相伴,一份不紧不慢的工作,卡里有花不完的钱,要满满的安全感。
那时的简言不过是个刚进社会,下班后只会打游戏的浑小子罢了,哪里会明白安易。
而此时的简言,也同样不明白安易。
两个人像是有缘无份,永远都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总是跨不过去。
安易坐在长椅上,等到书店都关门了,简言的电话也没有打过来。
生活不易。
安易拿起银行卡,凝视许久,便收了起来。一个人孤单地走在街上,任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