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墨赟见状,他欣慰一笑,然后点着头退后,让相符去探那包裹中的东西。
相符瞥了张弘海一眼才伸手拆包裹,气氛瞬间凝重,最后相符心一横,面色沉重拆开包裹,里面的东西露出原貌时,众人不仅抽到一口气。
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时,相符不仅往后退了几步,连撞上阎墨赟都不自知。
阎墨赟冷着脸越过相符,他盯着张弘海手中头颅,许久他笑了,“没想到机关算尽的太子殿下竟是这般下场,想来是有志之士替朕除了这祸害。”
张弘海被这头颅吓得面色煞白,站他身边的宋逸眼尖儿地发现一封信随着包裹拆封落在张弘海脚边,他上前捡起那封信,送到阎墨赟面前,“陛下,这儿有一封信。”
阎墨赟接过那沾染鲜血的信,信封上没有留书,当看到信上熟悉的字迹时,他的手不禁抖了下,离阎墨赟最近的宋逸见阎墨赟面色变化,他关心问道:“陛下,您怎么了?”
信上用隽秀小楷写着三行字,“今日弥补当年犯下的错,人生漫漫,望君珍重。”
宋逸不明信中所言,当他抬头看到阎墨赟悲伤的神情时,一时不知说什么,回过神的相符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宋逸将那信给相符看,相符看后露出比阎墨赟更加震惊的表情,“这、这是贺兰姑娘的字?”
宋逸听到贺兰这两个字,他的心咯噔一跳,他和张弘海都没见过这位贺兰姑娘……那也就是说这封信来自四年前?这个想法令宋逸不寒而栗,他看着相符,想从相符神情中看出点什么,可相符似乎跟他一样困惑。
许久,相符难以置信地看向阎墨赟,坚定地说道:“陛下,这不可能是贺兰姑娘写的!”
阎墨赟缓过神,看着相符,他轻摇着头应道:“不,这是她的字。”
宋逸想插话,但他不知从何开口,他只能静静地看着相符和阎墨赟四眼相对无言。
这时,将那头颅处理完的张弘海过来,他察觉到气氛不对,但他还是恭敬地向阎墨赟禀报说:“陛下,这头颅是被一把锐利的刀以极其迅猛之势斩下的,怕是此人也没料到他会遭遇这等事。”
“有准备的,她特意将这头颅送来是要朕寝食难安吗?”说着,阎墨赟看向面无表情的相符。
相符直勾勾地看着阎墨赟,他摇了摇头说:“卑职不知贺兰姑娘为何这样做。”
“朕早应该明白当年她那般从容赴死是有原因的……”阎墨赟的话戛然而止,他扶着脑袋露出痛苦的表情,“朕若在当时明白她为自己弥补过失留了这么一手,她是不是不会丧命了?”
“卑职不知。”相符低垂着头应道,他对贺兰萱的印象不佳,但他知道贺兰萱有一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他心里有鬼未曾直视过那双眼睛。即使之事重演一回,他依然赞成处死贺兰萱。
“萱儿……”阎墨赟扶着胸口,呢喃着。
宋逸看了看阎墨赟,再看看相符,当年贺兰萱的事,他只是略有耳闻不知详实,阎墨赟和相符的谈话在他听来简直是天书般难懂。
越歌城内某个宅子里,被强制坐月子的相思趁着人不备推开一旁的窗,她抬头看着飘落下来的雪花,她因过去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浅笑,呢喃着:“人生漫漫,望君珍重。”
她即将离开这个宅子,心里竟有些不舍。
相思在窗边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是被窝里的娃娃哭声将她飞去的思绪勾回来,她急忙将窗关上,回身去照看娃娃。
这颗头颅对阎墨赟而言,可谓雪中送炭。
当他下令将阎睿旸的头颅再次高悬城门上时,阎墨赟笑着问身边的宋逸,说:“他的头颅在城门上,那你觉得他的身体会去哪儿?”
宋逸先是摇头,在顺着阎墨赟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宋逸突然转头看着阎墨赟,“阎睿旸的身体在叛军营中。”
这是肯定句,不是反问句。阎墨赟听后,轻轻点头道:“若不是如此,我们的太后娘娘怎会自乱阵脚?”
“这……”宋逸糊涂了,他眉头微皱地问道:“陛下,这不会也是那位贺兰姑娘所为吧?”
听到这话,阎墨赟嘴角的笑谩骂消失,沉默许久,他看着宋逸,“她是朕见过的最聪慧的女子,可惜,朕当年辜负了她。”
阎墨赟想起危天临曾质问他的话,他要因为辜负贺兰萱一人,而辜负整个后宫吗?
如今,他除了相思,后宫的其他人都辜负了。
一日之内听过这么多跟贺兰萱有关的评价,宋逸对这位贺兰姑娘更加好奇了,究竟是个什么样美好的奇女子才能让阎墨赟至今念念不忘?
当阎睿旸的头颅再次高悬越歌的城门上时,阎墨赟回宅子继续他那盘未下完的棋。
他的淡定让相符恨不能理解,相符要去质问阎墨赟时被张弘海拉住了,“张御史,你为何拦住老夫?”
张弘海叹了口气,解释说:“如今城中虽有禁军,但兵力远远不及太后的叛军。”
说着,张弘海抬眼看着一脸着急的相符,“这回太后娘娘可是狠了心谋反啊!她不仅联合朝中多位老臣,甚至连祝宰相都站到太后那边。且不说祝宰相当年为陛下入越歌做出多大牺牲和贡献,但如今他谋反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两个月前,原本镇守西南的王涛将军悄悄地领兵回越歌。他也曾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但太后一策反,他们纷纷站到所谓正统继承人那边去了。想来是日子过得太舒坦忘记四年前皇城内的惨剧吧。”
相符双唇紧闭地听张弘海讲,许久,他开腔问道:“张御史为何跟老夫说这些?”
张弘海见相符面色不佳,他轻轻一笑道:“相将军,下官只是想跟您说,陛下并非外面所传那般荒淫无度。他只不过顺了太后的意给太后演了一出戏,逼太后早些露出狐狸尾巴。”
“您也知道这天下不早一日太平,陛下的皇位便不能坐稳。”张弘海叹着气说道。
相符看着张弘海,他笑了笑,说:“张御史所言极是。之前见陛下荒废朝政,担心陛下走上跟先皇一样的道路。幸好被夫人及时骂醒,不然老夫又要做错事咯。”
听着相符的自嘲,张弘海只是跟着笑了笑。
“相将军且稍作休息,今日叛军怕是不会动,至于明日……”说着,张弘海停顿了下,然后轻笑地说道,“明日自有解决的办法。”
闻言,相符抬头看着张弘海,他早该明白阎墨赟不会拿越歌城百姓的性命去赌,他定是做了万全准备才会去激沈涟漪。
想着,相符由衷地笑了,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送走相符后,张弘海回身去见阎墨赟,只听见阎墨赟吃了宋逸一子,宋逸正在哀嚎。
阎墨赟挑眉看了张弘海一眼,“相将军走了?”
“是的,陛下。”张弘海应道,然后他疑惑地问说:“陛下为何不能将您的谋略直接告诉相将军?”
阎墨赟又是一子落定,他抬眼看着眉头皱到一块儿宋逸,忍不住催促道:“宋侍中,眼看着你要输了,干脆直接认输,省得继续纠结。”
宋逸摇着头道:“不不不,没打最后一刻,我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说完,宋逸找到破绽,吃了阎墨赟五颗棋子后,宋逸洋洋得意地笑说:“只有不认输才有反攻的机会。”
宋逸的狡黠让阎墨赟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张弘海看着宋逸反败为胜的这局,他不解地问道:“陛下,这盘棋跟相将军有何关系?”
阎墨赟转头看着张弘海,“两者间确实没关系。但相符这人还不能完全为我所信。”
“所以陛下还在试探相将军?”张弘海问道。
阎墨赟点着头说道:“朕一直都在试探他,从刻意在姜雷一案中留他一命,再到让他远驻边关不得回越歌,即便现在叛军围城,朕不曾派人送过他,他却自己站出来说要帮朕抗敌,此间种种皆是朕的试探。”
宋逸将盘中棋子收好后,他插话道:“可是昭仪娘娘不是相将军的女儿吗?况且陛下承诺会立昭仪娘娘为皇后。即使为了女儿,相将军也没有再次背叛陛下的可能的啊!”
“不,你们不了解相符这人。当年他可以为功名放弃心爱的女人,后来又为心爱的女人甘当叛国贼。即使后来醒悟,发誓要效忠朕一辈子,但沈涟漪早已像根刺深深地扎在他心里。”阎墨赟叹道,他曾信过相符一回,结果却是将贺兰萱送上断头台。
现在回想起来,贺兰萱的话一直是真的,她说他的营中不止她一个潜伏者。
见阎墨赟又露出悲伤的表情,宋逸试探地问道:“陛下又想起贺兰姑娘?”
听到这话,阎墨赟冷冷地瞥了宋逸一眼,宋逸立即解释说:“微臣不是故意提及这个名字的,只是这一天之内听过太多回这名字,所以不禁好奇这位贺兰姑娘。”
闻言,张弘海不禁替宋逸捏一把汗,好在阎墨赟并未生气,他只是笑了笑说:“朕不是不能提萱儿,而是现在还不到说她的时候。”
阎墨赟的笑在张弘海和宋逸眼中却是悲伤,他们对贺兰萱了解不多,但都知道贺兰萱是怎么死的。一个女人能为心爱的男人牺牲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死后还要背上骂名……在看到贺兰萱为弥补当年失误放走阎睿旸,命人将阎睿旸的头颅斩下当做礼物送给阎墨赟。
这其中有很多事,他们一时想不通,甚至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贺兰萱真如阎墨赟所言,是个极其聪慧的女人,聪慧到可怕的女人。
突然,阎墨赟语气一转,问道:“城中一切准备妥当,不知天临那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