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总是来得那么的突然。
一开始只是几滴不起眼的小雨滴,但是转瞬之间,小小的雨滴便汇聚成了可怕的蛟龙,在浓厚的云层中发出雷鸣的咆哮,将整片大地都震得瑟瑟发抖。
小黑在鱼缸里疯狂的顶着侧壁,企图靠着自己那细小的身躯将这个脑残的小女孩给顶回去,但是无论他怎么的拍打,游动,在那一声声来自上天的怒吼之中,都只会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小黑别怕哦,马上就能到爸爸身边了……“小女孩的嘴唇已经被冻的发紫,在这种天地神威面前,像她这种小女孩只能感到无边的惧怕和恐慌,于是她紧紧的抱住怀中的小黑,企图通过拥抱来汲取到一丝温暖。
但是他们中间隔着的是一层冰冷的瓷壁,抱得越紧,只会愈加的寒冷。
突然之间,大地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哀嚎,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仿佛如同千军万马在向着这里驰骋一般,连被小女孩抱在怀中的小黑都能感受到一阵阵颤抖,声势之浩大,就连天空中的雷鸣声都掩盖了过去。
这不可能是暴雨的缘故,小黑鱼尾发力,使劲的向上一跳,稍稍蹦出了一点束缚着他的鱼缸。
然后,他看到了一股惊天的洪流。
那条哺育了这附近无数村民的”母亲河“,在这一刻,向一直在不停索取的儿女们露出了骇人的獠牙。
河流,开始奔涌向了宁静的村庄。
……
小黑默默的看着渐渐逼近小女孩的洪流,不再去紧张的拍打着鱼尾。
对于人类而言视若猛兽的洪水,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略显浑浊的家乡。
顶多再有一炷香的时间,我就能自由了。
洪水已经漫道了小女孩的腰部,而且正在迅速的向上蔓延。
她在一片洪流之中惊恐的哭喊着,在狼狈的逃窜着,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但是她的双手却始终在高高的举起,这让她看上去有点可笑。
”小黑别怕哦,我会保护你的……“
她在绝境中哭喊着,却不忘安慰着在鱼缸里沉默的他。
因为是朋友啊。
可是傻妮子啊,鱼是不会被水淹死的,你赶紧跑吧……
鱼缸里的水早已被灌满,甚至早已溢出。
但是小黑却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里头,甚至有好几次,当他在即将被晃下去的时候,他还奋力的游了回去。
或许连他都没有意识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早已把以前那个冰冷的小泥塘给忘了。
现在,被女孩抱在里的这个小小的鱼缸,就是他的家。
因为只有在这里的上空,每天才会出现小女孩那稚嫩青涩的面庞。
突然,小女孩的面庞消失了。
一股惊天的浪涛拍打过来,瞬间就将这个幼小的身躯给吞噬殆尽。
”傻妮子……“
一声无奈的叹息声在汹涌的波涛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在一片冰冷的河水之中,小女孩被呛得睁不开眼睛,只能在水中无力的拍打着河水来延缓着死亡的来临。
迷迷糊糊之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健硕的身影在水中向她游来,并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温暖的如同父亲一般。
……
”这里就是那个被水淹没的小村庄吗?“一个着装华贵的男子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身上,神色之间透露出一股掩盖不住的担忧,”大水突然决堤,这么大个村子都无人生还,这,这要是让上面的大人知道了,本官不就……“
在他面前,是一大片平静的湖面,河水略显发黄,一棵棵水草在湖面上随风摇曳,微醺的湖风轻轻的吹拂过人的面庞,让人不免感觉有些心旷神怡。
但是在这位县官面前,他看到的只有冥府一般的恐怖和对前途的绝望。
那一棵棵随风摇曳的”水草“,就是前几天屹立着的杨柳:这一大片平静的湖面,就是吞没了数百条生命的元凶。
”大人,还是有人活下来的,不过,就是一个啥都不懂的小女孩罢了……“一个师爷打扮的老头在骏马的屁股旁轻摇羽扇,飘飘然如同仙人一般,但是话语之中却总是透露出一种猥琐的气质。”到时候咱们只要稍微吓唬吓唬她,让她作证说这里的村民不行仁义,自己惹怒了这里的龙王,活该遭受天谴,咱们再花点钱上下打点一番,保证这件事就对大人您啊,一点影响都没有!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与上面的大人,多亲近亲近……“
”那万一那个小女孩不听话呢?“
”如果她老老实实的,那就皆大欢喜,如果她不听,那就将她找个地方埋了,咱再去找个小孩伪装一下,老夫可就不信,这全天下的小孩,都那么的犯傻!“……
在这两位官员的不远处,小女孩惊恐的蜷缩在一辆囚车。手里紧紧的抱着一个肮脏不堪的小瓷缸,就好像在死死的抓着最后的一根稻草。
这两个所谓的“朝廷命官”,根本就不避讳着小女孩的存在,或者说,他们的这番对话,就是在说给这个无权无势的小丫头。
想要活下去,可以!
但是你们整个村的村民,都是不为天理所容的刁民!你必须要去给那些下来寻访的官员说清楚,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这些无知的愚民自作自受!
这样,你就可以像狗一样的,好好的活下去!
“爸爸……”她低声的啜泣着,几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稚嫩的面庞缓缓落下,滴进了她怀中的那个不起眼的小瓷缸。
一个不过八岁的小姑娘,在这种时候,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她怀里的小瓷缸突然发出了一阵激烈的震动,吓得她赶紧的抱在了怀里,生怕这个肮脏的鱼缸离她而去。
这就是她最后的依靠。
一条同样有点肮脏的白鱼。
“小黑别怕哦,我会保护你的……”小女孩伸出右手,轻轻的抚摸着这个小瓷缸,使劲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的泪珠再次低落,“你看,灵儿也很坚强的哦,爸爸一定会来接我们的,带着好多好吃的大鱼……”
小黑在水中轻轻地摇摆了一下自己的鱼尾,将几滴水花溅到了小女孩的脸上,然后便赌气般的沉在在了缸底,偶尔还吐出了几个硕大的泡泡,好像在安慰着这个苦命的小女孩。
吃鱼?当着本王的面说吃鱼?……算了你想吃就吃吧,本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没空理你这个傻丫头。
在不远处畅想未来的两位“朝廷命官”突然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寒,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师爷,这里阴气有点重啊,到底是刁民,都死了还不安生……”
“是啊是啊,大人咱还是早点回去,今天还要帮李家的公子评判一场”冤案“呐。”
“冤案?哼!“那位衣着华贵的男子一声冷笑,眼睛不屑的看着远方,”又是祸害了哪家的姑娘了?整天都让本官给他擦屁股,唉,这些鱼肉百姓的大人们啊……“
”大人果然心系百姓,实在是我等效仿的典范啊!“
“哈哈哈,师爷过奖过奖!”……
县官一行人押着囚车渐行渐远,将那片平静的河流都抛在了后面。
河流很深,也很浑浊。
所以它吞没了整个村子。
那么小女孩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没有人会好奇,更没有人会去关心。
小黑依旧百无聊赖的在缸底徘徊,连泡泡都不吐了,似乎是想做一条安安静静的美鱼子。
这个小丫头,就是一个十足的小傻子,简直太好欺负了。
但是这是本王的小傻子。
所以她其实并不好欺负。
一道不起眼的杀机将这支队伍给笼罩了起来,但是他们依旧在说说笑笑的往前走着,偶尔会拿囚车上的那个小女孩开开玩笑,或者赌她能活多久。
那个小女孩能活多久没人知道。
但是这群人是活不长了。
因为根据茅山的史书上所记载,这群人,是最早被浞山王袭击的一批“无辜”平民。
死状凄惨。
……
当天晚上,小女孩又忍不住哭了很久,最后自己一个人哭累了,就抱着怀里的鱼缸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梦中,她再次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暴风雨之夜。
父亲、母亲……所有的人都被汹涌的波涛给卷走,只留下她独自一人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
不,河水不是很冷……
因为有个人,在她身后,抱住了她。
一个非常温暖的拥抱。
“爸爸……”小女孩在睡梦中轻轻的笑了笑,发出了幸福的呼噜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