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梯响动,已有人下楼。
一直品茶的司马泷忽而起身,正对门口。
沙陀二虎李嗣昭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个子不高,但仪表非俗。司马泷拱手:“二哥!”李嗣昭还礼。
继而是四虎李存信,此人如面黄病夫,两撇细长胡子,嘴角总不经意的上扬。
而后是沙陀军首领李克用,一身黑锦袍,他用黑布裹着一只眼睛,所以常被人叫做独眼龙。沙陀族有一龙十三虎之说。李克用刚毅的脸上也添了几分笑意,看来,谈判颇为成功。
他对司马泷点点头。
李克用身后还有一个英姿勃勃的少年英雄。他手上缠满铁链。链子的末端是流星锤。手中长枪比一般的重两倍有余。这个就是徒手搏虎的李存孝。
李克用走到门前,略等了一等,等安仁出来。安仁,流亡朝廷的当红宦官,面如傅粉,有点像戏台子上的花旦,他身披紫袍,头戴乌冠,簪子上垂下两根紫色的丝带。对着李克用柔弱的拱手,道:“唐室复兴,兴兵勤王,全靠李将军呐!”
李克用笑道:“上复吾皇,克用必定不辱使命。”
安仁已乘上轿子。从帘子里伸出白藕般的手,对酒肆招了招,就远去了。
李存孝横眉道:“一个太监,也如此嚣张吗?”
司马泷道:“十三弟,不要这样说,残唐宦官当政,要走出第一步棋,就得先稳住这些宦官。”
李存孝道:“三哥,这又是韬略,对吧!”
司马泷:“(像是在劝李存孝,其实是在宽慰李克用)是,我们必须先稳住,只要背后不被人掣肘,兵马畅行无阻,就能干一番大业绩。”
李存孝:到那个时候,太监就神气不起来了吧!
人已在马鞍,马已在行。
司马泷回头对上官木说:“我就是沙陀李存勖,下次我还来找你喝茶!”
上官木起身,原来他的坏腿也是装出来的。他对司马泷略一作揖,往东边去了。
花誉已喝得大醉,却似乎跟叶星子聊得投机,二人尽言天下时局。在凌风听来却是同样枯燥,他是饱读史书的人。都说历史的车轮是前进的,凌风不以为然。王朝兴盛,全盛,覆灭再到复辟的惨剧一幕幕上演。有人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简直不能再对。
李克用忽而回马,问凌风:“你可是当年的文试状元?状元本离宰相的位子不远了,可惜当年黄巢攻入长安,让你苦读十数年,功名毁于一旦,我心不安啊。”
凌风苦笑:“李将军认错人了吧
李克用道:“绝不会错”回头唤司马泷:“取状元榜来。”
状元榜,榜文卷首绘两条黄龙,榜上墨笔劲书。榜首写:文试第一甲状元,邢州凌风。司马泷手里还有一张画像,就是凌风本人的。
凌风被触动了。当年,他跟众多举子一样,挤着看榜,榜首赫然是他的名字。还没来得及去高兴,黄巢的前部就攻入长安,状元榜被撕烂,乱兵已杀了不少举子。凌风躲进一处小阁,总算才逃得性命。
李克用问:“如何?我想请凌先生担任我的参军,统领我的十三个义子,与我并肩而坐,如何?”
凌风苦笑:“李大人,我听说发放状元榜都是由朝廷的文殿司负责,天下只有一份。这一份,恐怕是别有用心的人捏造的。”
李克用嘴角的肌肉颤抖一下:“你是说,这榜是假的,那画像如何解释?”
凌风道:“碰巧了,那年我也在挤着看榜,可能是画像的人误把我当状元了,李大人,千万不要怪罪啊。”
李克用:“不对,我亲自从文殿司抓的人,那人就是当年抄录状元榜的刀笔吏。”
凌风道:“诚然如是,天下样貌相同者甚众,画像的口述人也描绘的不完全,偏差还是有的。”
李克用问:“你如今居于何职啊?”
凌风道:“我不过是闲云野鹤的方士,每天只知道游山玩水。要论兵法韬略,文理不通。若说上阵杀敌,更是有心无力。”
李克用叹口气,道:“叨扰了。”纵马而去。
马蹄扬尘,变色风涌,昏黄的天地忽而明朗起来。白云飘止,晴空如洗。远处的柳色更浓,更新。庭前黄花恰繁茂,出巢飞鸟鸣云霄。酒肆只有四个客人了。很祥和。茶香混着酒香,若再有丝竹乐器就更好了,却也不必有,鸟鸣比丝竹乐欢快的多。
孤鸿散人问:“你本是状元榜首。”
凌风道:“是。”
孤鸿散人道:“方才为何搪塞李将军。”
凌风道:“我无意出仕。”
花誉半醉道:“多么显然的事情,就算凌兄答应了要给李克用当参军,但沙陀十三虎不会服气啊,他们可都盼着参军的位子呢。再者,沙陀族军营还是任人唯亲,凌兄外人去了,不大方便。”
凌风道:“所言极是。”
孤鸿散人问:“当真如此?”
凌风低声:“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