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柳树下,一辆马车,两匹马驹,却没有车夫。
凌风问伙计:“你见到那个人的面目没有?”
“没有”
“还好你没有见到,否则他们会杀了你…”
凌风的话未说完,小二七窍流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继而扑街了。他脑后同样嵌入一根筷子。
简直神作。
凌风打开车厢,里面一副座位一壶酒,酒下一张字条,字条上只有六个字“朋友,喝完睡觉”
他照做了,喝完酒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到再醒来,四周一片黑暗,他已身处阴冷潮湿的地穴。空气里弥漫着暴雨来临前的味道,似乎夹杂着血腥。只有一只多宝孔雀正对着凌风,翠玉翎羽上挂满宝石。孔雀的腹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凌风走近了一看,居然是纯金打造的释迦摩尼。
这是孔雀吞噬佛祖的典故。佛祖后来破开孔雀的脊背,来到灵山,封孔雀为大明王菩萨。这是表现佛家包容,大气的典故。
然而,如此光明的佛陀被安放在阴暗地冷的地方,实在是不可言谈。
“欢迎加入雀翎会。”幽幽的声音伴着低沉的回音让凌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是谁?为什么要我加入雀翎会?生死判是你杀的?”凌风的疑团着实不少。
“你问的问题太多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得罪了雀翎会,我宣布你已经死了。”
“呵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大言不惭的宣判别人的生死。”
“你不怕孔雀翎么?”
凌风忽而感觉阴冷的雀翎,正对着他的后背。
“我是人,当然怕雀翎。”
“雀翎会要你做一件事,你也必须做了。”
“好像是这样。”
“淮左岳家有本剑谱,叫七星剑谱。在两个月前忽然丢了。剑谱送人了,但我实在太喜欢,所以我要你拿回来。”
“被谁?”
“老实人。”
“老实人?”
老实人,说话老实,做事实在。老实人在任何时候都会吃亏,在残唐也一样。可老实人急了总会咬人的。老实人有一个小茅屋,茅屋外有桃树。桃子熟时,他就摘桃。然而,有天,忽然来了一群水盗。水盗把他的桃子抢光,然后,把烂桃丢在地上。老实人拾起来,夹着泥土腐草吞了下去。水盗扬长而去。他们忘了一件事,老实人不会一味的屈服,他们咬起人来更狠。所以老实人撑着一根竹竿,脚略一点,离岸数丈,再一点,就追上了水盗。
所以,这群水盗从人间消失了,连尸体都碎了。
在凌风还是书生那会儿,他就认识老实人。老实人喜欢他,因为凌风跟老实人一样老实。
阴冷的声音说:“雀翎会还不想跟老实人结仇,只好借你的名义去做。现在取回剑谱,就如探囊取物。何况,你们是朋友,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再者,雀翎会需要你这样的后起之秀。雀翎会从来都给人选择的机会。忘了告诉你,江湖流传,偷剑谱的人是你,白马凌风。”
“呵呵。”凌风苦笑。“我怎么会是偷剑谱的人?”
阴冷的声音继续道:“我已经帮你把梅展之约在扬州城外寒山寺,你向他借来,就算大功一件,我承诺让你做雀翎十三杀的首领。”
“如果我不做呢?”凌风忽而发觉自己废话有些多。
“我说过,雀翎会从来都给人选择的机会。”
凌风别无选择。
“喝下这坛三十年的陈酿,等你醒来,你就到了该到的地方。”
“唉,又是三十年的酒,三十年又三十年,那就是六十年,人一辈子有几个六十年?”凌风已经在饮酒。
“你若再废话,连半个六十年都活不到。”阴冷的声音已有些不耐烦了。
等凌风再醒来,已经是在纱帐里。月上中天,月光将清辉洒进,流萤穿梭在窗子内外。谁说离家的游子总是自由的,他们的苦闷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老实人跟凌风是多年的朋友了,据凌风了解,他是宁死都不加入雀翎会的,他一定是雀翎会的死敌,所以,事情不会仅仅是借剑谱那么简单,那他会去城外寒山寺吗?
凌风盯着流萤翠绿的光芒,寒光一现,轻微的光芒消失了,一根雀翎咄的钉在墙壁上。翎尾拴着一张纸条:“速去寒山寺。”
寒山寺外。凌风的脚步声太重,惊起满林夜莺。推开大门,老实人正举杯小酌。如果说凌风是漂泊世俗的失意游子,那老实人就是目空无物的世外隐士。他似乎天生不会笑,也不会哭,还好他也明白孤寂,也有老实的性格,所以,我们是朋友。
“你在喝酒?”我问
“离家的游子从来不能亏待自己,这不是你说的吗?”老实人手里的白玉杯比月光还要白。
“什么酒?”我端起玉杯饮了下去,竹叶青。
“我喝来像是三十年的竹叶青。”老实人道。
“三十年,又是三十年”凌风叹口气,忽然警觉“等等,你说,喝来像是?这酒不是你带来的?”
“嗯?怎么会是我带来的?这酒不是你的吗?”
“怎么会是我的?”当时凌风就震惊了,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冰窖里。
“一个小姑娘告诉我,这是你白马凌风送给我的见面礼。”
“小姑娘?我刚到这个地方,怎么会认识什么小姑娘”话犹未尽,我就感到绵软无力,跌在地上,挣扎不起。老实人也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面前忽然出现了两个人,一样的装束,黑衣左肩绣只孔雀,头上插把雀翎。他们大概是雀翎十三杀了吧。
其中一人从老实人怀里摸出了七宿剑谱,放进凌风怀里。另一人把他扛起,走出山寺外。他们在寺内神幔,帷幕,木堆上点了十多处火苗。火越烧越旺,灰烬就随着蹿升的火苗升起。寒山寺的牌匾化作火球滚落地上,不久化为乌有。横梁噼啪一声断作两截,扬起的火花爆裂开来。凌风睁眼看着被火光湮灭的老实人,恨,却无能为力。
雀翎会利用凌风害死了老实人。凌风还像狗一样听人使唤,他实在不是滋味,更何况,老实人是他不多的朋友,简直是知己。凌风很少哭,但已有眼泪从眼角流出。
凌风再醒来,无疑还是那个暗室,若说不同,不过是血腥味更浓了些。多宝孔雀的雀喙正对着凌风。
“你做的很好”仍旧是阴冷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孔雀嘴里发出来的,换句话说,是孔雀在跟凌风对话。
凌风已经能开口了,继而能动了。他把七宿剑谱摔在地上,将全身气力施与一掌,重重的向多宝孔雀砸去。铜雀被他震裂了七八道口子,珊瑚雀翎也被我打成粉末,七色宝石落在地上,摔成散沙。凌风正举起孔雀腹中的佛陀,也想将他砸个干净。
“这下你满意了吧!我能帮你取到七宿剑谱,你为什么还要害了他!”凌风掌心在滴血,声音已嘶竭。
“那根本就是假的!”那人已愤怒“你自己打开看”
凌风撕开书封,里面竟然是一张张白纸。凌风将它撕了个粉碎。“这都是为了什么?你小人,卑鄙。”
“所以,你要去淮左岳家把真的七星剑谱偷来。
“如果我不呢!你杀了我吧。”凌风已陷于绝望。
“你早死了。现在,江湖上你不但是个贼,还是手刃朋友的小人。白马凌风,你尽可死,雀翎会可以安葬你,但各路好汉看不惯背叛朋友的人,他们会鞭你的尸,你就再也洗不干净了。人一生,决不可碌碌无为,更不可遗臭万年,这可是你说的。”
“你要我做什么?”凌风只有忍,直到见了雀翎会老大,他总要杀了雀翎会老大,给老实人报仇的。
所以那人已经在发号施令了。
“淮左岳家是名门大户,院宅防守十分严密。大门外十八棵杨柳树上有暗哨日夜轮值,雀翎第三杀,第四杀,第五杀分别以毒砂,迷散,七星针制住他们。十二杀以弩箭压阵。
六杀,你的任务是以独门神水化开大门,七杀,紧接着由你带头,引开岳家守卫。暗室在井中,十三杀负责警戒。其余人众依次潜入,八杀九杀负责与井中守卫纠缠,井中另有暗道,十杀负责肃清所有暗器。十一杀负责打开放剑谱的盒子,一杀凌风,你只要将剑谱取出,逃出岳家就好。”他的口气倒颇为威严。
离开雀翎会,已近黄昏,一抹残阳如血,孤狼在山巅狂啸。
凌风发足狂奔,寒山寺,已经被烧成灰烬,他双手死命的刨开尚有余热的废墟,却什么都找不到,除了那坛密封的已被火焰烧黑的酒坛子。坛子里有酒,凌风已在饮,滥饮。饮酒分好多种,有豪饮,小酌,鲸吞,滥饮。滥饮无疑是最痛苦的一种。
一个人想靠酒忘掉悲伤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酒只会让他多十倍清醒,多万分悲痛。可凌风别无选择,只好自己骗自己。
“他都死了,你就不要伤心了。”这句话让凌风感到一丝温暖,但更可怖。荒郊野地的声音往往甜美而诡异,就像神话里的美女蛇,或是鬼话里的幽冥娘子。这次也一样,甜美的就像夜莺。凌风倒宁愿死于女鬼的爪下,这样,就没了许多烦恼。然而来人显然不是女鬼,而是一个小姑娘。
凌风打量她一眼,问“你就是那个把老实人骗进庙里的小姑娘?你来装什么好人。”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用装了,你就是雀翎第二杀”酒果然能让人清醒,凌风很快也判断出了,雀翎第二杀就是眼前的小姑娘。
“你很聪明,我叫冷月。”声音不再美,但至少不诡异了。
“二十四桥犹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凌风苦笑“你就是桥头卖唱的红衣娘子么?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女鬼怎么能赋深情?”凌风故意要杀杀她的威风。小姑娘总是不能承受被人气的。
“你弄坏我孔雀的事情我还没有追究就来损我!把你卖了也赔不起多宝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