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亭,在沧浪西山。弯弯曲曲的盘石小路似乎是亭子和人间的唯一通道,丛生的荆棘将烟波亭阻断成世外桃源。两侧陡崖峭壁生满萝藤。一条湍急的溪水沿着山涧笔直落下,激起千层水花。烟波亭久未修葺,已是杂草丛生。本该无人,偏偏有人。
凌风花誉逃出沧浪城后,直奔西山,找恩仇怪医叶星子。花誉已在马上昏睡了许久。
路已无法前行,春雨让路更加泥泞。他们只有攀藤附葛,才算爬上了山顶,山顶有草庐,篱笆的矮围墙。拱门却有十二个奇怪的字,就像蚯蚓在爬。左边木桩子上的字是以血补血,右边则是以毒攻毒,横幅则是以杀止杀。
若是平时,凌风一定会将这些字的比划,内涵细细领悟。如今却顾不得。
叶星子本就是怪人。自称医人天下一绝,彭祖不死,华佗重生。不过,他是有真材实料的。叶星子的茅屋里当然是药味。不过血腥味似乎比药味还要重。茅草屋里的东西很多,瓶瓶罐罐,溢出绿色或紫色的液体。有只瓶子忽然倒在地上,瓶口裂开,爬出三条冰蚕,两只蜈蚣,六只蝎子。有些挣扎几下,就死了。剩下来的则继续吮吸绿色的汁液。苗疆人喜欢让虫子相互撕咬,然后剩下一只,就是蛊。叶星子却要虫子不但杀死对方,还要吮吸汁液,从而更毒。
花誉早就开始干呕。
凌风心里发毛,打个冷颤:“这里比孤鸿散人的木石居还要可怕一倍。”
花誉问:“你说的是不是霹雳堂的开山祖师孤鸿散人。”
凌风苦笑:“是。”
花誉道:”自从他的大弟子背叛他后,他就飘蓬四海。”
凌风道:“没错。”
花誉问:“木石居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凌风说:“我跟木石居的距离底线是三丈远。”
花誉问:“否则会怎样?”
凌风苦笑:“会让人上天。”
叶星子穿着破旧的羊皮袄,瞪着地上的虫子冥想,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抓起,塞在嘴里大嚼,格绷格绷的声音让整个房间变得很诡异,绿紫色的汁液从他的嘴角流下。
叶星子摇摇头:“这味道不对。”他瞥了凌风一眼:“看病?”
凌风道:”是这位兄台,花兄,且给先生看看你的伤口。“
叶星子哼一声:“老子不治!”
凌风问:“为何?”
叶星子扯着凌风的耳朵大喊:“木石居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的蛇蝎房比他厉害多了。”
凌风转念一想,是了,叶星子颇为自负,自然很讨厌在他面前提起别人。
于是,凌风只好敷衍,就像哄小孩子一样:“叶前辈的医术本是天下无双,毒术也远超苗疆,嗯,就是做了苗疆的鼻祖也未尝不可。”
叶星子笑了,笑的很开心,他蹦上桌子:“这话我爱听。”他掀起一个盖子,将一把丫丫角角的蝎子放入嘴里嚼,又忽然变了脸色:“你小子说话中听,但别当我是小孩子,我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恩仇分明。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你瞧不起我,那我,我也瞧不起你!”
凌风道:“前辈,救人要紧。”
叶星子说:”嗯,好,救人可以,但你在我的蛇蝎房里提到了外人的名字,那他只有死!你把他带过来见我。”
凌风心道:“糟糕,倒是我惹了祸。”于是也模仿叶星子的口气,说:”他整天飘来飘去,我就算想带过来,也无能为力啊。前辈要出气,尽可算在晚辈头上。“
叶星子眯着眼看凌风:“你仗义!我这个人没别的毛病,但就是恩怨分明,我治!”
叶星子如同摆置木偶般,将花誉摔在木板上。花誉背后伤口正扩大,还在流血。四周都是淤青。叶星子拿出一片叶子放在花誉伤口上,痛的花誉嗷嗷叫。叶子很快就变黄,继而腐烂成灰。
叶星子闭着眼睛,又睁开:“十级毒,完了,这小子小命不保。”
猛地出手,点了花誉休天,杜命两处穴道。
叶星子笑了:“这不过是唐门的小把戏,只可惜,你们来晚了。”
凌风问:“那该如何?”
叶星子道:“只有刮去烂肉,以蛇蝎蜘蛛蟾蜍肉粥大补之,能好!”
凌风问:“花兄意下如何?”
花誉早叫苦连天:“全听叶星子的,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叶星子忽然打岔:“你这话又不对了,我听你话里有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我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恩怨分明,你...”
凌风道:“叶前辈,人命大于天啊!”
叶星子说:“哼,胡扯,名声大于天,我叶星子纵横半生,名声比祖宗还重要。”
凌风,花誉只得连声说是。
花誉的烂肉已被刮去。花誉也不知何时昏了过去。本该缝合伤口了,叶星子忽然不动了,他居然自己泡了一壶茶喝。
这究竟是何意?是在等,还是在拖延。凌风想问,又不敢问。只好自己叹气。
叶星子拍了一下凌风的脑袋:“愣着干什么?看不出来老子不想治了啊!没一点眼力见。他离死还有三个时辰,赶紧去把孤鸿老怪物给我叫过来。“
凌风说:“前辈已经答应了先给花誉治好的。怎么改了?”
叶星子奸笑:“胡扯,你中了我的奸计了。”
凌风不得不笑:“奸计是贬义词。”
叶星子怒道:“老子就爱用。我什么时候说要把这小子治好了,我只治一半,孤鸿散人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再治另一半,三个时辰内,快!我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
凌风没等他说完,已飞出了蛇蝎房。他的轻功着实不赖。他的轻功不同于梯云纵,也不是倒扯旗,反倒自成一脉。
春秋有人曰庄周,有著书名为逍遥游。书中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又曰:“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凌风早年涉猎书籍,颇有造诣,竟从中偶然领悟出武功。全名曰振北图南,鲲鹏神功。只是消耗颇大,凌风不敢轻用。
如今事出危急,凌风立在悬崖之巅,观风向,测方位,双臂伸展如翅,扶摇而起,借风力飞滑天际,而视苍生如蝼蚁,观万物为走兽。
顷刻就到了木石居。孤鸿散人的脾气比叶星子好不到哪里去,所幸,他和凌风是生死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