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拾章
齐宸匆匆忙忙地跑了回去，却见刚刚还好端端的齐岑瑾已经疼得在地上打滚。
“这是怎么回事！”齐宸怒吼道，像是一只失去了幼崽儿的狮子。他伸手想要抱起齐岑瑾，可他刚一碰到齐岑瑾，齐岑瑾便疼得嗷嗷大叫。
林月华站在一旁大有措手不及的意思。身为医者的她发现，她关心齐岑瑾这人胜过了他的病。林月华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当他的大夫了。齐岑瑾就这么疼着，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半晌，那劲头过去了，他额上已是汗水涔涔说不得话。齐宸心疼地抱起那人，可齐岑瑾还是说疼。齐宸没法也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那人抱回了屋里。
等到齐岑瑾安分下来，林月华才开始问诊熬药。
齐宸坐在齐岑瑾身边，望着他的脸什么也没说。可是个人都能从他那眼里看出，他在怨自己。即使是后来下人进来说林云被齐钰带去狩猎了，他也不在发怒，只是淡淡地望了那人一眼。
“下去吧。”
齐宸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是被他算计了。这次自己是输得死死，这调虎离山之计当初还是自己教他的。看来现如今他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啊，齐宸苦笑着抚摸着齐岑瑾的额头。
林月华端着药安安静静地走到了齐宸的身后，弱声道：“宣王······”
“我来吧。”
齐宸说着从林月华手里接过了药碗，轻轻地抚了抚齐岑瑾的脸柔声道：“乖起来喝药了。”
齐岑瑾皱眉道：“疼·······”
这一说齐宸的心都拧成了一团，恨不得自己去替他。齐宸将齐岑瑾小心扶起喂药，可齐岑瑾却一直喊疼，哭闹着也还是将药给喝完了。林月华站在一旁不知说些什么好，最后端着药碗要走时才想起说了句“我爹回来后，他一定能治好翎王的。”
齐宸望着林月华苦笑，又转头看向齐岑瑾，用干涩的声音说道：“但愿吧······”
林月华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千万，可她又什么都做不了。转身刚想走就险些被匆忙跑进屋里的凤鸣撞倒，齐宸转头望向凤鸣道：“你还在啊？”
“我知道岑瑾是怎了。”
听到这话齐宸整个人都有了精神，起身对着凤鸣兴奋道：“你知道？”
凤鸣对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刚才我去岑瑾每日喝的药的药渣里找到了一只蜂翅。”
“蜂翅？”齐宸皱眉望向了林月华道，“阿瑾的药中何时多了味药？我怎不知？”
林月华猛地摇了摇头，弱弱道：“我······我从未在他的药中加过何物，都是平日里我父亲开的方子。”
凤鸣看了林月华一眼，又望向齐宸道：“定是皇上派人下的毒，若我推断无误。这应该是出自漠北瞿霍之手的蛛蜂。此毒只需将蛛蜂碾碎混入药中便可，喝上三日便会毒发。一旦毒性显现后便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可岑瑾这身子·······本就不好，又是大病初愈的······”说着她看了看床上昏睡的齐岑瑾，“不好说啊。”
“是何人如此神通广大！”林月华怒道，“竟潜入翎王府下毒，还无人察觉。连我日日端药给翎王也未曾发觉，宣王此事一定要查个究竟啊！”
齐宸摇着头苦笑道：“当今皇上想做的事情，再难他也有法子。”
“那可不。”凤鸣附和道。
“先不管是何人了，现在起我便日日守在阿瑾身边。事情全部交由我的亲信去做，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此毒可有解，如何解？”齐宸焦急道，他现在更本无心其他。得知齐岑瑾中的是何毒时，他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如何才能救回齐岑瑾。
凤鸣勾唇望向齐宸道：“果不其然，看来齐钰早已在你离开京城那日对岑瑾下毒了。”
凤鸣舔了舔唇走近齐宸，贴在他的耳边道：“我可以帮你拿到解药，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齐宸摇头轻笑，就算是那他的命去换他也愿意，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替阿瑾去做的呢？
可破天荒地凤鸣什么也没说，只是痴笑着看着齐宸。片刻她竟又转向林月华，对着她问道：“敢问林姑娘，岑瑾他不是第一次喊疼了吧？”
林月华想了想好像确有其事，点头道：“是的。翎王自从跟宣王从宫里出来后，就一直抱怨疼。我原以为是体寒虚火，可没想到今日他竟疼得倒地。”
“果然······”凤鸣转头望向了齐宸道，“岑瑾他恐怕时日不多了，我得速去漠北。”说着她转身便要走。可齐宸却抓住她的手，“你老实告诉我，阿瑾他还能撑多久？”
凤鸣愣住了，她不知自己是该对他说实话，还是骗骗他。齐宸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道：“你尽管说。”
凤鸣转身对着齐宸苦笑道：“老实说不过十六七日。”
齐宸长舒了一口气，闭着眼道：“阿瑾出生那日，便有太医说他活不过满月。可我不信，日日守在他摇篮边，就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似这样看着便不会有人将他从我身边夺走。”
“你别这样·······”凤鸣对他安慰道，她知道齐宸定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虽说她与他是熟识，但对于这兄弟俩的从前，她却是全然不知。
齐宸摇了摇头，倏地握着凤鸣的手道：“凤鸣，算是我最后一次求你。我求你将那解药拿回来，无论用什么方法，我只求你将解药拿回来。”
“我凤鸣答应你的事儿哪一件没成？”凤鸣扬了扬下巴，“你且好生照顾着他，多少人都不是因为这毒死的，反倒是受不了毒的折磨自缢而亡。这毒狠得很，一发作便像刚才那般浑身疼，到后来就真的如同万针刺骨般。”
林月华在一旁听得感同身受，她心里直骂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现如今竟要他受这般苦？
齐宸听着点了点头，正色道：“我知。”可凤鸣倏地粲然一笑道：“我即刻启程去漠北，你在这儿好生守着咱弟弟。”说着她拍了拍齐宸的脸，“夫君~”说完她转身便走了。
齐宸望着那凤鸣远去的背影，不禁红了脸，他这下总算知道凤鸣要什么了。但还没等他回过神，床上的齐岑瑾却又喊着疼。齐宸连忙回去抱起了他，可齐岑瑾现在跟瓷娃娃似的，一碰就喊疼。
齐宸措手不及想要将他放下，可一动他，他便是疼得哭天喊地。齐宸便不敢乱动了，一旁林月华也没闲着，连忙备了其他药让齐岑瑾服下。这下才让他安静下来，晕晕沉沉地喊了声“阿哥”。听得齐宸心直疼，摸了摸他的发柔声道：“阿哥在呢。”
齐岑瑾勉强开口道：“我不会是要死了吧？”
“不会的！”齐宸几乎快哭了出来，“有阿哥在，这种事情就永远不会发生。”
齐岑瑾看着齐宸这认真的样不禁笑了骄傲道：“原来阿哥也会哭啊。”
齐宸这才知自己原来哭了，笑道：“是啊，阿哥哭了........”
齐岑瑾满意地扬了扬嘴角，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屋子里没了旁人，齐岑瑾也睡了过去。
齐宸守在齐岑瑾的榻边，哭得像是个孩子。他心有不甘，为何齐钰那家伙可以坐上王位？为何齐钰那家伙可以抢走自己最心爱的人？为何齐钰那家伙可以将阿瑾伤成这样？他不服，心里似有团火，越烧越烈。多少年了？自己竟还在看他的脸色过日子？
第二日，齐岑瑾的毒一天之内竟发作了好几次。回回都是疼得青筋暴露，齐宸在一旁看着心疼也帮不上忙。只能是每次齐岑瑾疼完，他上去抱着他安慰安慰。
齐宸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哥哥。可齐岑瑾却觉得很满足，想到疼一疼就能换来阿哥疼也好。
到了晚上，齐宸将齐岑瑾哄着睡了后便离开了翎王府。旁人没有多问，想来他应是回自己府上有事吧？
可齐岑瑾却起了疑心，夜深他疼得睡不着。命人去找他阿哥来，可找遍了京城都找不到齐宸。
齐岑瑾听了下人禀告后，脸色一白对着林月华道：“你去那画后的暗格看看，我的兵符可还在？”
林月华乖乖地听他话去看了，打开后只见里面空空如也。那兵符早就被人拿走了，齐岑瑾知道后倏地便从床上爬起来。
“诶，你要干什么？”林月华说着连忙去扶他。
可齐岑瑾却脾气倔，硬生生地甩开了林月华的手，对着一旁下人吼道：“命人备马，我要去校场。”
校场里，齐宸已在三军下令。即刻便要进城杀进皇宫，可他还没上马就被魏澜一行人给拦住了。
魏澜抓住了齐宸的手对着他道：“硕明，你这是不要命了吗？”
“是啊。”一旁瞿心站出来道，“你不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事情咱们还可.......”
“还可什么！”齐宸吼道，“齐钰那家伙对阿瑾做了什么，你们知道吗？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魏澜与瞿心一同望向了戚乌溪，戚乌溪也看了看他们道：“我和硕明是一方的。”
瞿心听呆了神，愤慨道：“虞煦你怎能这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劝着他。你这是要助纣为虐吗？”
“就是啊！”魏澜在一旁附和道。
可戚乌溪却很自然地站到了齐宸身旁，看了看齐宸又望向他们道：“我反倒觉得这时候，我们更应该支持硕明。”
瞿心皱了皱眉与魏澜俩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地骂了声娘。两个人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戚乌溪是没了哥哥，齐宸是被伤了弟弟。这俩人都觉得齐钰罪该万死，那还顾得着其他的？
正当四人僵持不下时，却听一声马鸣。齐岑瑾使尽全身力气下马，却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一旁瞿心和魏澜连忙扶起了他。
齐宸不知是谁来了，等到齐岑瑾走近他才知道。
“阿瑾你怎么来了！”齐宸埋怨道。赶忙从魏澜和瞿心手里接过了齐岑瑾，将这人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说老实的，齐岑瑾他也站不稳只能是在齐宸怀里靠着。
“阿哥，你别这样好不好？”
齐宸愣了愣，拍了拍齐岑瑾的背柔声道：“阿哥什么也没有做啊。”
齐岑瑾苦笑道：“阿哥想做什么，都到这一步了难道我还能不知道。”
“阿瑾.......”齐宸望着怀里的齐岑瑾欲言又止。
可齐岑瑾却有千万要说，他倏地推开了齐宸。跪在地上望着齐宸道：“阿哥，算我求你了行吗？”
齐宸见他这样竟慌了神，想要拉他起来可齐岑瑾偏偏不干。齐宸心疼他便也跟着跪下，摸着他的头：“听话快起来，阿哥什么都听你的。”
齐岑瑾听了这话眼都有了神，对着齐宸道：“那你把兵符还给我。”说着他伸出了手。
齐宸愣了愣道：“阿哥可以什么都听你的，除了这件事。”
“阿哥！”齐岑瑾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我不要你为我做傻事！我不要你去杀了齐钰！我只想要在我身边陪着我就好！”说着齐岑瑾便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齐岑瑾不哭还好，他这一哭齐宸的心便一抽一抽地。
“阿瑾.......”齐宸抱住了跪在地上的齐岑瑾，泪悄悄地滑落。
齐岑瑾紧扣着齐宸，抽噎道：“阿瑾......阿瑾什么也不想要，我只想......只想阿哥好好的........就算没了阿瑾.........”
“阿哥不能没了你啊。”齐宸抱着齐岑瑾哭诉道，“阿哥这辈子就只想陪着你长大，看着你开心、幸福。这就是阿哥这辈子想要的全部了。”
齐岑瑾伸手抚着齐宸的脸道：“可阿瑾现在已经长大了，阿哥不需要再做这样的事情来保护阿瑾了。别为了阿瑾毁了自己。”
“阿哥只想你好好的。”
“我.......”齐岑瑾哽咽，“阿哥........你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肯放弃这念头？”他哭得无助，齐宸更是进退维谷。
可魏澜这时候却机灵，见缝插针道：“硕明，你不是最疼瑾瑜吗？怎地他现在都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你了，你还要刁难他不成？”
这话说得齐宸哑口无言，心里那最后一丝防线也已崩塌。齐岑瑾连忙佯疼，齐宸这下是更慌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抱起齐岑瑾便上了马往家跑。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尔后也跟着跑了过去。
等到了府上，齐岑瑾又故意将齐宸支开。他对着那三人道：“咱们的关系不用说，可我从未求过你们办事。但这次我真需要你们帮我。”
“帮你做甚？难道还有什么事是你阿哥做不了，非得我们来做的？”瞿心问道。
齐岑瑾苦笑道：“我自知命不久矣，若是凤鸣拿不回解药。我定只有死路一条，那么我阿哥必将会把我的死归咎于齐钰。到时候我不在了，还望你们看着他。别让他再做什么啥事。”
那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来推去最后还是戚乌溪开了口。
“瑾瑜，你阿哥对你如何，你自己最清楚。倘若他想为你做什么事，恐怕除了你没谁能拦得住。”
齐岑瑾摇了摇头，笑道：“算我求你们，无论你们能否做到。尽力而为吧.......我阿哥和我性子都倔.......”
那三人不好再推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可他们谁都心知肚明，这兄弟俩都甘愿为对方付出一切，哪怕是彼此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好生令人羡慕，可又好生感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