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香多担心了!事务所是以项目小组的形式工作,除了本组工作人员,与其他同事很少有交流的时间,再加上“年检改年报”制度改革实施之前,每年3月是企业财务报表年审截稿日期,业务多的小组成员每天要出外勤到企业现场查账,盘点,回到事务所还要做工作底稿,交给组长编写财务审计报告,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是正常的,大家累得两眼发直,就只差没有口吐白沫,根本不会有闲工夫关心账务以外的事。
这也是李黎第一次实际参与企业审计业务,她卯足劲全力以赴。王刚虽然是签证会计师,但他的工作着重于开发客户,实际的审计业务由林华铭领军。由于审计业务直接关系到收入和升迁,那些没有参加美国合资案的同事都出现了,熟练的接下林华铭交派的任务。基本上,每位同事分成三人一个小组,对他们手上的老客户进行审计;所谓老客户,有的是自己开发的,有的是协同别人查账,对该公司有经验,自然而然一年接一年查下去。这样分配有几个考量,除了公平这个角度,也还有负责的角度,毕竟,常言说“隔行如隔山”,审计业务与税务业务都具备行业的特殊性,每一位审计会计师都必须针对该行业下一番功夫,而且,对每一个客户的企业内部财务机构,内部稽核控管机构,公司经营人员等等了若指掌,方能签发出“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换句话说,就算拥有审计资格的会计人员,如果对该行业不熟悉,或者对该客户不熟悉,也是不能马上就独自只依靠单证考核,查账等标准流程就可以签发审计报告,因为,一旦该企业出事,签发审计报告的会计师事务所也要负相关法律责任的。
审计费计算方式是以企业的资产总额为计算基准,之后再根据每一个省份规定的下浮规定给予一定范围内的折扣。由于政府不乐意看到会计师事务所为了业务竞争,降低收费标准,进而滥竽充数,劣币逐良帑,所以规定不准事务所提供超过政府规定的下浮标准,这样一来,信誉好,历史久的会计师事务所的业务就越来越好,毕竟,客户花同样的钱,自然想找更有实力的事务所;在此同时,单一的会计师必须依附在有实力的会计师事务所才能开拓业务。
从“小朋友”级的“初级审计师”升到“高级经理”之间有“高级审计师”,“经理”两个门槛,大学本科毕业进入事务所没有经验的新鲜人都被昵称为“小朋友”;进阶有一定的模式,就是考证,再考证,再多考证,以及累积审计经验。像“小朋友”级的李黎,拿的是固定的工资,接下审计业务,多得到的是加班费,经验,跟项目组组长建立合作关系,慢慢再开拓审计之外的税务业务,然而想要往上爬,没有行业间认定的证照是行不通的,这也是为什么有志从事会计师工作的年轻人,毕业后先找到一家事务所工作,一边读书考证,考完国内基本的证照,再考国际认证。有了这些必要的认证,同时熟悉某些行业的营运与税务熟悉,手上掌握了数十个企业的审计,税务业务-就像王刚这样的“高级经理”,年薪都从数十万人民币起跳,而唐飞的父母,在美国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工作时的年薪,则是数十万美金起跳。如果有业务手段,开拓新的客源,就可以升到事务所的合伙人,参与分红,或者像唐先生那样,自己出来创业。这时候的会计师,谁还在挑灯夜战查账?基本上都是在应酬客户,拉业务。
有些企业要求年审截止日期宽限到四月底,所以李黎没日没夜的忙到五月才喘了口气。几个月当中,李黎与王刚没有见过几次面,用手指算得出来的几次关于中美合资的会议上,王刚不愧是情场老将,一切都像船过水无痕,与李黎见面谈话,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澜。第一次会议前,李黎心里忐忑不安,担心自己出丑,没有想到,王刚这种“所有事情好像没有发生过”般的冷漠,反倒激起李黎的自尊心,告诉自己拿得起放得下,不要输了还让人家看不起。她收拾好碎碎裂裂的心情,全心投入工作,刻意出外勤,加班,不愿意和王刚见面。没有想到,住在城里的人,心都带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与弹性,一两个月下来,连李黎都怀疑和王刚真的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
六月下旬某一天,王刚召集林华铭,李黎开会。会中说明,唐飞的母亲身体微恙,唐飞留在三藩市陪母亲,唐先生将一个人到长沙和事务所所长,项目组见面。
王刚笑着对李黎说:“唐先生对你特别好奇。他说马克和理查一直夸奖你。”
李黎明白是那根鱼刺立的功!
想到那天晚上王刚多么生气这个失误!
再想到那天之后发生的事,心里一阵翻搅,脸色忽红忽白,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
看到李黎这个模样,王刚自然明白她的心里在想什么,眼光柔和了下来,说:“唐先生可是一个严格的前辈,他这样夸奖你,你应该高兴才对,而且要好好表现,不要让他失望。”
李黎清清喉咙,说:“要夸奖,应该要跨林经理,都是林经理在指导我,否则我怎么可能完成任务。”
王刚说:“是啊,林经理的经验,是我们这个项目组成功的基石。”
林华铭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精,我比你们虚长几岁,经验有,但英文不行。这次这个合资项目,很大部分是靠小李和唐经理处理外语和涉外事宜,我也学了不少新的知识。”
王刚说:“都自己人,还那么客气。现在我们还要加油,毕竟,合同没有签下了,煮熟的鸭子还是会飞的。我们现在来谈谈怎么准备和唐先生的会议。”
林华铭说:“唐先生这次来是谈商业合作的相关事项,这事我不插手了。这个业务是唐经理和王经理您接下来的,两家事务所该怎么合作,这种策略层面的事,是你们两位和所长的事,我只负责这个项目的技术支持。”
李黎也接嘴说:“我只是办事员,只知道林经理交代的事情。”
这正合王刚的心意。客户是衣食父母,他最在意别人染指他的客户。
老林的专业背景,行业经历都不比他差,进事务所的时间也比王刚久,王刚之所以能升得比他快主要的原因在于王刚的父亲人脉广,替王刚拉了很多的业务。这次之所以找老林当组员,看中的是他的实务经历,真正能办事,同时也是因为年纪偏大,外语能力不行。王刚一开始就想,如果找一个实务经验丰富又懂外语的组员,和唐飞共事一段日子,自己的位子要摆哪儿?唐飞资历好,但毕竟对中国市场生疏,对中国法律陌生,精明的唐先生才需要中国本土事务所合作。真是天助我也,李黎这个没有经验但外语能力强的小朋友适时出现,由她协助林华铭工作,而王刚只要看住唐飞就可以了。
所谓“就可以了”的意思是,合资案成功,签证业务成功,唐飞走不进业务核心,林华铭走不出外语制约,李黎在中间穿针引线串合业务流程的衔接,而王刚稳坐项目首长宝座自然不在话下,最重要的是,他可以藉助这个合资案的成功,与所长交涉跃升事务所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