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下山的时候夏桦瑜的腿彻底吓软了。她双手死死抓着铁链,似乎连指甲都要嵌进去,身体的发抖像是痉挛一般。她抖得身为一条线上的蚂蚱的我都惊恐不已,深怕到最后她安然无恙,却先把我给抖出去了。到最后她众望所归,终于吓倒在半路,不敢再走一步。我们三人轮番口干舌燥的相劝均以无效告终,她只是泪眼汪汪的盯着我们几个,连搀扶都失去作用。眼看后面的人越积越多,恐怕等不及他们被堵久了愤怒高喊“滚下去”,我们就真的被挤得滚下去了。
我四下张望,似乎只有我比较适合扮演现在这个恶棍的角色。我只好将就将就,装出邪恶嘴脸,用冷酷无情的口吻对夏桦瑜说:“你要是实在不敢下去呢我们也没办法,只好把你丢弃在这荒山野岭了。救援你也得等一段时间呢,而且这山上你别看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猴子。虽然老师总是说猴子们都对人类很友好,不过谁知道在无人所知无人所晓的地方它们会干出些什么事情来呢,说不准会嫖宿幼女呢。”
说罢这句台词我信心满满,心想有戏,奥斯卡小金人有戏。郎融净和叶晓旭也都向我流露出赞赏的目光。霎时间我被万众瞩目、万人簇拥,一时春风得意,无人能出其右。
然后……
然后夏桦瑜笑了。
她笑了,听完我这句话她居然破涕为笑了。妈的你这是要把我逼疯了啊,老子演得这么凶残险恶这么冷酷无情你居然还在笑,你真是不谙世事的幼女啊。
但是光笑也并不能解决她下山的问题。我躲在角落里伤心,撒手不管;叶晓旭也帮不上什么忙,所有重担终于落在了期盼已久的郎融净身上。郎融净果然不同凡响,二话不说,愣是把夏桦瑜给背下了山,比当年四处拉车的祥子还要勤快。老舍若是后继有人,说不准也会写篇小说以示纪念,名字就叫……骆驼廊子。
回到巴士上,大家都是刚刚经历生死考验,疲惫不堪,连眼神都变得和麦迪如出一辙。大多数人都去梦里与周公相会,我本想入睡,突然听见身旁的叶晓旭笑着轻唤我:“喏,你看前面。”
我向前一望,郎融净和夏桦瑜都已熟睡。睡梦中两人还十指相扣,夏桦瑜的头倚靠在郎融净的肩上,一副幸福美满的景象。我笑道:“看来今天可以完美收官了,正好能睡个安稳觉了。”
说罢我便要合眼,叶晓旭狠命摇晃我的胳膊,我揉揉眼问:“怎么了?”
叶晓旭说:“我睡不着。”
我的眼皮逐渐颤抖起来,说道:“哦,那数羊。”
叶晓旭说:“不管用。”
我再次彻底合目说:“那就数猪,再不行数你自己。”
叶晓旭把我拽了起来,说道:“别睡了,给我讲讲故事。”
我闭着眼睛回答:“我哪有什么故事可讲,我的人生也刚刚十多年,和你一样。”
叶晓旭说:“嘛,讲讲你的初恋。”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用诧异的眼神打量她,就像在打量一头勤劳的猪,问她说:“你今天是怎么了。”
叶晓旭说:“没怎么,突然奇想,灵光一现。”
我掖掖衣服,一心执着于赶快睡觉,重新闭眼说:“拿脑袋撞撞车厢,把你的灵光撞灭就好了。”
随后,我便一头撞到车厢上。叶晓旭的手指戳在我的软肋上,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说道:“不说可是不让睡觉哦。”
我哀叹一声,知道想不讲是没戏了,只好说道:“你先让我想想从哪开始讲。呐,初恋啊。我的初恋在小学六年级,那时候我喜欢上的姑娘叫张小琪。当时她已经有一个男朋友了,叫黎小龙。喂,你别用这么惊异的眼神盯着我,不是李小龙,是黎小龙,念二声,黎明的黎。我尚且年幼时便思想开放、观念超前,毕业那天公开宣布要成为小三的意愿,从此被正人君子所不齿。而那时候张小琪也要到别的地方读初中,便和我约定,让我在那里等她。”
叶晓旭问:“你等到她了吗?”
我说:“这种事情我早就不再期待了。后来在我初二的时候,我有一个朋友,叫鲁鲁。他问我还记不记得张小琪。我自然还记得。鲁鲁很是感慨唏嘘。我便加以询问,他告诉我当初小学的时候,有人告诉他张小琪喜欢他,于是他就去表白了,这事就这么成了。他还跟我强调半天,若非张小琪离开了,他们肯定还能在一起。”
叶晓旭沉默少顷,抿嘴笑道:“本来是个挺悲伤的故事,怎么发生在你身上,我就这么想开怀大笑呢。”
我说:“真没同情心。不过每次回想的时候,我其实也想笑。姑娘果然是成熟的早,我当年才刚刚理解了三角恋,她这都能四海为家了,下一步估计就得嫩牛五方了。”
车子逐渐加速,穿进桥洞。两旁漆黑一片,只有几盏灯摇曳微光。我本想赶快入睡,却又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