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天都很紧张,仿佛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
因为他很久没困了。
他很累,但就是不困。不困,无法安然入睡。
持续的失眠,渐渐让食物没有味道,味同嚼蜡。他形同死尸,迟钝而麻木。
他二十一岁,已断续失眠三年。
他躺在床上,翻了无数次身,焦虑的情绪一点都没有减少,只好找出药片,吞了几片。
还是睡不着。
又不管用了,无论什么药,用一段时间之后就失效了。
这世上真的有治得好病的药吗?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所有的药品,都只有短暂压制或者延缓病情的作用而已呢。
所谓的治疗,只是一种替代吧,失去的,永远回不来了。
那就继续吧,继续起来打游戏。
他已经连续打了三个通宵来度过漫漫长夜。
在肆意的厮杀中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游戏,可以让自己的行为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反馈,然后麻醉他的心智,让他心无外物的打发掉那些令他痛苦的时间。
而人生,是一个看不到结果的深渊,没有退路,只有一个方向,向着死亡。
死亡的方式,却不由自己来决定。
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在虚拟世界里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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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又打来电话哭诉了。
婚姻,让鸡毛蒜皮的小事变成了战争的托辞。
他很清楚,即便他们夫妇闹得狼狈至极,她最终也还是会回去。
记得他曾拽着她的手要她离开,可她却对他说,算了吧,还能怎样呢?
是啊,一个大他八岁的人都无法过好的生活,他又能怎么样呢?
这句话像个诅咒,带着与生俱来的宿命,让所有的困局,都变得理所应当。
为什么明明努力过,结果还是无法改变。
谁,又能拯救谁的人生呢?
也许,这只是个普通的规则而已——人们都走不出自己划地的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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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惯例安慰了几句后,他挂掉了电话,疲惫不堪。
再次吞了几片药片,还是一样的烦躁不安。
只好戴上耳机继续厮杀,却听到了姐姐的哭声。
撕心裂肺的哭声混合着游戏屠杀的声音,携同那些在他脑子里翻腾的人们的声音一起,忽然一股脑的汹涌袭来,他就像掉进了人海里,人们都在歇斯底里的向他吼叫。
他扔掉耳机拼命的捂住耳朵,可是没有用,它们困在他的脑子里,像一堆妄图吞噬掉他的寄生虫!
直到有个声音轻轻的对他说,来。
那是个特别的声音,只有它,从来不在他的脑子里纠缠。
它像是天使的声音,总是在他最混乱的时候温柔的从天而降。
可是最温柔的它,却引导着他一直走到窗边。
十层的高楼下面,一片漆黑。
快来,跳下来,跳下来一切就安静了。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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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真的可以让一切安静吗?
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吧。可是,连活着都做不到,死亡就可以那么容易吗?
所有的声音又卷土重来,他听到它们轮流着在他耳边咆哮。
死亡是懦夫的行为,他们说,你应该感到羞愧。
你这个胆小鬼。
胆小鬼。
他想起童年时的一个片段。
年龄相仿的孩子们聚在一起,从一个水泥高台上往泥地里跳。
似乎对于小孩来说,任何的游戏都值得拿命来博,他们总是低估冒险的后果,因为他们更害怕被群体抛弃。
将近两米的高台,对于十一岁的孩子来说,那是一个勇敢的测试。
伙伴们都接连跳下去了,只有一个男孩做不到。
他害怕了,站在高台上十分惊慌。
胆小鬼。
女孩们发出嘲笑的声音。
几个男孩们冲上来扒他的衣服,这是惩罚。他们说。
他拼命的挣扎着,挣扎着,忽然,就在这片混乱中,一个身影滚下了高台。。。
——
天已黑,孔明灯一如既往的在空中飘荡着。
像无根的浮萍一样,来来去去,漂泊不定。
乱七来到火堆旁,那里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
“你不睡吗?”乱七问他。
他摇摇头。
“我很久没有睡着过了。”志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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