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唯一大学毕业之后在公司实习了半年就辞职了。原因是那天晚上哥儿几个去ktv唱歌,他喝醉了之后愣是要亲项目经理怀里小姑娘的香唇,兄弟几个拉都拉不住。第二天醒来之后,他的光辉事迹传遍了整个项目部,连工地上牙都掉光的太爷都砸吧嘴问他小姑娘的嘴软不软乎。胡唯一面皮薄,连续两天被身边的人冷嘲热讽,恼羞成怒之下,干脆炒了自己的鱿鱼,扛着铺盖卷坐着绿皮车就从祖国的边陲回到了山里的老家。
胡唯一是个可怜的孩子。他爸是个智商有问题的痴呆儿,活了四十年都还是光棍。有一年山外的人贩子拐了个姑娘进山,他爷爷奶奶把家里存了一辈子的五千块钱拿出来,又挨家挨户的门前去跪,哭着说大伙儿行行好吧,不能让老胡家三代单传断了种啊。那年代,家家都穷,都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可看着眼前磕头流泪的老人家,谁也开不了拒绝的口。
跪了三十九户人家,磕了一百一十七个头,借了两千五百四十二块五毛三分。老人家颤颤巍巍的把七千五百四十二块五毛三分交到人贩子的手上,拉着那一脸惊吓,瑟瑟发抖的姑娘就不松手。看着破旧的房子,锅里的玉米渣子,呵呵笑的傻子,看着再榨不出什么油水,两个人贩子鞠了一把对这个家庭的同情泪,留下姑娘出了山。
胡唯一出生第二年,当年的人贩子再次犯案被逮住,交代了当年拐卖胡唯一他ma的事情。在一个清晨,戴大沿帽的人民警察进了山,解救了当年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山里人认死理,也不知道什么是法律,反正买来的媳妇儿也是媳妇儿,现在还是伢儿他妈呢。于是他爷爷隔三差五就去乡政府闹,闹着还我儿媳妇。终于有一天雨后下山,遇到山洪爆发,再也没能回来。老婆子受不了打击,没几天也就去了。
欠了一屁股债的老胡家就剩下一傻子,一孩子。得,活人总不能饿死啊,村里只好东家养老子,西家喂孩子,三十九户人家轮着养这父子俩。别说,在那个艰苦的年代,连苞米糊糊都吃不饱的情况下,父子俩竟然都没饿死。
也许是沾着他那不知身份老娘的光,胡唯一自小读书就不错。一学期只上了小半截课的他竟然先后考上了初中、高中,然后又以全县文科状元的身份考上了读书不要钱的师范大学。这件事轰动一时,当时全县大小学校都打出了“向胡唯一同学学习”的口号,连他自小学到高中写下的几十张学费欠条都被收了上去,摆在县里的博物馆展出。
回到山里的胡唯一没有再出去工作,他深感自己家乡的落后和贫穷,也想凭着自己这颗赤子之心来带领大家脱贫致富,报答养育了自己的这群最可爱的人们。
他所在的县是有名的国家级贫困县,地处秦巴山区,离省会有三百多公里路,自然资源匮乏,千百年来都是农业底子,发展困难。每年县里收上来的税收只够发2个月的工资,不及国家财政补贴的二十分之一。而胡唯一所在的乡又是全县最小最偏远的乡,一到了雨季就与世隔绝了。泥巴路,一边是悬崖陡石,一遍是山溪,再大胆子的老司机都不敢来冒险。
老山村三山二梁夹一沟,土地贫瘠,田里种不出稻米,村里人只能靠种些苞米洋芋大豆,养几头猪、几只鸡,到了季节打些山核桃卖钱,可山路难行,进山的商贩把价钱压得极低,所以村里人忙碌了一年还是赚不到什么钱。再加上年轻人基本上都外出打工了,挣了钱也情愿在外面买房子住,所以这老山村想要发展就更难了。
这一天,胡唯一正在山边放羊,兜里的诺基亚叽叽呀呀的叫了起来,掏出电话一看,来自省城的号码,没存名字,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喂,谁呀?”
“是胡唯一吗?”电话里传来甜美的女声。
“我是啊,你是哪位?”
“我是赵琳琳啊,还记得我吗?”
胡唯一的脑子里出现了一张宜嗔宜喜的面孔,怎么会不记得呢,是大学里的团支书,全班男生都梦寐的班花。胡唯一有些激动,也有些纳闷,他和团支书的交流并不多,大家仅仅是一个班的而已,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找他呢。
“团支书啊,找我有事啊?”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又接着说道:“不是叫我交团费吧,我可没钱啊。”胡唯一的脸色有点儿糗,他和这班花唯一的交集就是一期一次的交团费了。
电话里“咯咯咯咯咯”的笑着,“我在你们县里面呢,现在正在博物馆里面参观你那些年的光荣事迹。哇塞,我现在才发现你好厉害,这“光荣证书”都快摆满整间屋子了,大学这几年我没收上你的团费,看来一点儿都不冤枉。”美丽的团支书挪揄的笑着,纤长秀美的手指轻捋着自己额前的秀发。
胡唯一的脸色更糗了,呆了片刻,顾左右而言其他道:“你不在省城上班吗,跑到我们这边远山穷来干嘛?”
美丽的团支书道:“前段时间你们县招商引资找到我们公司,谈了一个农业方面的项目,公司派我们来考察一下。我记得你好像就是这个县的,就问了你的电话打给你了,怎么样,你这个东道主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啊。”
胡唯一自动屏蔽了后面一句话。开什么玩笑,铁公鸡还没掉过铁锈呢,就是心中的女神也不行。
“招商引资”,“农业项目”,这两个字眼钻进他的耳朵来,他的心蓦地有点儿紧张,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咽了咽口水,“农业项目啊,是做什么啊?”
“额,就是种植猕猴桃啊,现在猕猴桃的市场挺好的,我们公司打算在这边租1000亩地种猕猴桃呢,”“我发现你们这里的猕猴桃好好吃,一起来的同事一口气吃了十二个……”
听到猕猴桃三个字胡唯一已经激动的跳起来了。是的,他忘记了,他真的忘了,山里到处长得野果子,如今正是县里力推的绿色生态水果,而且因为营养价值高,价钱一年比一年卖的好。要是村里都改种植猕猴桃,按一斤卖10元,每家种五亩地,每亩产1000斤,一年就是5万块,十年就是50万。天哪,50万是多少,他已经看见眼前毛爷爷一叠一叠的朝他砸过来了。
兴奋的胡唯一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刚刚想到的发财大计说给村里人听。他现在很激动,羊不要了、书也不要了,撒腿就往村里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找到发财的办法了,我找到发财的办法了……”
田埂上狂奔的他大声的叫着、喊着,却没注意脚下踩空在茅草遮挡住的堰沟上,身体猛地失去平衡,栽向田埂的一侧。天见可怜,这侧坡度极大,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棵灌木,而不远处,就是陡崖。胡唯一慌乱间没能止住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向着陡崖滚去、滚去……
“喂、喂,胡唯一,还在听我说话吗?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了,再不说话我可挂了啊……”
孤零零的洛基亚掉在草丛里,团支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